霍云苓如同一阵裹挟着怒火的旋风,径直冲入了主院。她甚至没有通传,直接闯进了客厅,目光如炬,直刺向端坐在主位上、正由孙婉如伺候着用燕窝的老夫人林氏。
“母亲!”霍云苓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未央哥哥为奉天殚精竭虑,几度生死,方才回府歇息片刻,您为何要如此刁难于他?!侍疾?我看您中气十足,不像有恙!何必用这等借口磋磨人!”
林氏没料到霍云苓竟敢如此直闯进来,当面顶撞,一时愣住了。孙婉如更是吓得手一抖,瓷碗差点脱手。
反应过来后,林氏勃然大怒,猛地将手中的银勺掷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放肆!霍云苓!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我管教自己的儿媳,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儿媳?”霍云苓冷笑,寸步不让,“未央哥哥是我哥明媒正娶、生死与共的妻子,是奉垣的首席技术顾问,不是您口中可以随意斥骂、呼来喝去的下人!他为前线造枪造炮的时候,您在哪里?他差点死在野狼峪的时候,您又在哪里?如今奉垣稍定,您回来便要摆婆母的谱,行磋磨之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你……”林氏被噎得脸色铁青,指着霍云苓,气得说不出话来。孙婉如连忙上前给她顺气,一边怯生生地对霍云苓道:“云苓姐姐,你快别说了,看把姨妈气的……”
“你闭嘴!”霍云苓厉声喝断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一个外人,整日里搬弄是非,搅得家宅不宁,安的什么心!”
就在主院内吵得不可开交,气氛剑拔弩张之际,沈未央终究放心不下,强撑着疲惫跟了过来,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里面的争执声。他心中一急,快步踏入厅内,想要拉开霍云苓。
“云苓,别说了……”
然而,他这一出现,更是刺激了正处于盛怒中的林氏。她眼见亲女儿为了个“外人”如此顶撞自己,而那个“祸根”还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几乎是丧失了理智。
她猛地抓起手边那杯尚且滚烫的茶水,看也不看,朝着沈未央的方向就泼了过去!
“都是你这个祸水!搅得我儿女不和,家宅不宁!”
事情发生得太快,沈未央和霍云苓都来不及反应。那混合茶叶滚烫的茶水,大半泼在了沈未央下意识抬起格挡的手臂和手背上!
“嘶——”一阵尖锐的灼痛瞬间传来,沈未央痛得闷哼一声,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起来,火辣辣地疼。
“未央哥哥!”霍云苓尖叫一声,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看到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痕,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猛地扭头,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母亲,你竟然动手?!”
就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一个冰冷到极致、蕴含着滔天怒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门口炸响:
“你们在干什么?!”
霍聿枭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显然是刚回府,甚至没来得及脱下军装外套,大约是听说了主院的动静匆忙赶来。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黑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夜空,里面翻滚着足以毁灭一切的骇人风暴。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沈未央那泛红的手背上,瞳孔骤然紧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暴戾。随即,那目光如同冰锥般射向还举着空碗、脸色煞白的林氏,以及吓傻了的孙婉如。
整个客厅,温度骤降,如同冰窖。
“枭、枭儿……”林氏被儿子那从未有过的、仿佛看仇人般的眼神吓得后仰,手中的空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这个儿子从小与自己便不亲近,如今更是疏离的很。
霍聿枭没有理会她,几步跨到沈未央身边,小心翼翼地捧起他受伤的手,看着那片刺目的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抬起头,看向林氏,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母亲,这就是您所谓的‘规矩’?这就是您想要的‘家宅安宁’?!”
他的怒火,如同实质的压迫,让林氏和孙婉如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母子对峙、一触即发的关头,又一个沉浑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元帅,竟也在此时回府了。他显然也得知了府内的风波,脸色铁青,大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落在沈未央受伤的手上,眉头紧紧锁起,最终,那深沉而锐利的目光,定格在了脸色惨白、眼神闪烁的林氏身上。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霍正雄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直接刺向了问题的核心,也掀开了埋藏多年的疮疤:
“林氏,”他没有称呼“夫人”,而是直呼其姓,语气冰冷,“你口口声声子嗣,口口声声霍家香火。那我问你——”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刀,紧紧逼视着几乎要瘫软下去的结发妻子,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擂响:
“我霍正雄,为何只有枭儿一个男丁?那些年,后院的姨太太们,为何没有一个能平安产子?甚至……连怀上都难如登天!这些,你当真不知道吗?!”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不仅震懵了林氏,也让霍聿枭和霍云苓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们那位看似温婉、实则手段狠厉的母亲。
沈未央也愣住了,手背上的疼痛仿佛都暂时忘却。他忽然想起,似乎确实从未听霍聿枭提及其他兄弟姊妹,只一提过一嘴的还是已逝堂兄……
霍正雄的眼神充满了痛心与彻底的失望,他指着林氏,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怒与悲凉:“你以为你当年那些手段,真的天衣无缝吗?!我念在多年夫妻,念在你为我生了枭儿和芸苓,念在当年你林家对我多有助力,更念在家丑不可外扬,一忍再忍!可你呢?非但不知收敛,如今竟变本加厉,磋磨未央,搅得枭儿不得安宁!你扪心自问,你今日有何资格,在这里大谈规矩,妄议子嗣?!”
真相,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被霍正雄亲手揭开。林氏年轻时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那些断送了霍家其他子嗣可能性的往事,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林氏“噗通”一声瘫坐在地,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所有的嚣张气焰,所有的“婆母”威仪,在丈夫这诛心的质问和自己那无法辩驳的罪行面前,轰然倒塌,碎得干干净净。
孙婉如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霍聿枭看着瘫坐在地的母亲,眼中情绪复杂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冷与决绝。他紧紧握着沈未央未受伤的那只手,仿佛那是他在这片家族污浊泥沼中,唯一能抓住的洁净与真实。
霍府的内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了温情脉脉的假面,露出了底下隐藏多年的、不堪的真相与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