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浮台边缘滴落,砸在泥地上溅起细小的土点。路明站在高处,目光落在东侧山道那根石柱底部的划痕上。痕迹很新,边缘没有风化,像是刀尖划过。他记下了位置。
赵九走上来,靴底沾着湿泥,在浮台上留下两道印子。“刚清点完人数,没人缺。”他说,“但东面巡逻队说,有两串脚印通向山外,半路上消失了。”
路明没说话,转身走进浮台后的指挥帐。玉盘还亮着,画面定格在最后一轮演练的回放。他手指滑动,调出外围监控区域的时间轴,快进到雨势最大的那段。
画面晃动,风雨模糊了影像。但在东侧山道拐角,一道人影一闪而过。不是士兵装束,也没佩戴联合军标识。那人贴着石壁移动,动作极慢,最后藏身于一块突出的岩体后方——正对浮台指挥位。
“看清楚了?”路明问。
赵九凑近玉盘,眉头皱起。“这不是观摩令允许的路线。谁放他进来的?”
“有人持交流令符。”陈岩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他掀帘进来,肩甲上还挂着水珠。“边境外三洲联盟派了使者,天亮前到的营地门口,说要‘共商防御’。守卫查了令符是真的,只能放行。”
路明抬眼。“他人在哪?”
“现在在外围训练场,由接待队带着转。”陈岩顿了顿,“他一直问演练细节,特别是信号传递方式和阵型调度节奏。”
路明走到帐口,望向演武场另一侧。一名身穿灰袍的人正站在土坡上,身边跟着两名随从。他手里拿着一块记录玉简,时不时抬头看向浮台方向。
“让他继续看。”路明说,“带他去北区练兵场,别靠近核心阵法区。”
赵九低声问:“要不要盯他?”
“你去安排。在东山道、补给营、传讯塔周围布几个无光阵眼,抓隐形传讯波动。”路明说完,又对陈岩道:“留意军中有没有人私下议论外来者,尤其是最近抱怨过补给的。”
两人点头离开。
中午时分,那名使者被带到浮台下。路明亲自接见。
“贵方演练精妙,令人叹服。”使者拱手,语气恭敬,“尤其是跨军种协同,竟能在干扰下保持同步,实属罕见。”
路明不动声色。“我们只是反复练习。南线近日要巡防,主力得尽快磨合。”
使者眼神微动,很快低头应和:“确该抓紧时间。”
谈话不到一刻钟,双方客套几句便散了。使者又被带去参观器械库,路明站在原地没动。
傍晚,赵九带回消息:无光阵眼捕捉到一次微弱的信号波动,时间是使者参观北区时,来源指向东山道岩壁后方。
“他传了信。”路明说。
“还不止。”赵九压低声音,“我让一个可信的士兵假装不满,在休息区骂了几句补给拖沓。那人正好路过,多看了两眼。后来我发现,他的随从去了趟中立军第三小队的营帐附近,在门口放了东西。”
“是什么?”
“一枚玉片,刻着外域标记。已经被截下来了。”
路明走进密室,桌上摆着那枚玉片。表面有暗纹,像是某种联络代码。他没让人销毁,也没声张,只命人将玉片原样放回发现地点,并在周围设下幻影陷阱。
夜里,巡逻队回报:有人接近第三小队营帐,试图取走玉片,触发了追踪阵法。信号往东山道方向去了,中途断掉。
路明召来赵九和陈岩。
“使者目标明确。”他说,“先探指挥体系,再试策反。选的人也准——第三小队上月因物资分配闹过意见,最容易动摇。”
陈岩脸色沉下。“这事不能公开处理。一旦传出‘内部审查’,士气会崩。”
“不查也不行。”赵九说,“万一真有人接了暗号,下次放的是毒药还是火引?”
“都不用。”路明说,“玉片还在原地。陷阱没撤。让他们以为第一次失败是因为运气不好,还会再来第二次。”
陈岩皱眉。“可要是他们换人下手呢?”
“那就说明,不止一个目标。”路明看着两人,“这几天,你们各自盯紧自己的队伍。别提玉片的事,但要加强日常巡查,尤其夜间交接时段。有问题的人,先调离关键岗位,别惊动。”
赵九问:“要不要放个假消息?就说第三小队已经被监视了?”
“不用。”路明摇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他们觉得一切正常。”
三人散去后,路明回到浮台。风停了,云层依旧压得很低。他取出袖中玉符,指尖抚过表面细密的纹路。这块符还没启用,是用来测试高阶信号组合的。
他没打算现在用。
第二天上午,使者再次提出想观看演练。路明同意,但只开放外围对抗训练。真正的协同推演暂停一天。
使者参观时,目光仍频频扫视兵员调度顺序和传令节点。他在一处盾墙转换位置停留许久,问陈岩:“这种角度调整,是靠统一口令,还是自发配合?”
陈岩答:“按阶段信号执行,辅以旗语提示。”
“原来如此。”使者点头,记下内容。
中午,他借口休息,独自走向营地边缘。赵九远远跟着,没靠近。使者在一处废弃灶台旁停下,从袖中取出一块小石,轻轻放在砖缝间。
不到一盏茶工夫,一名中立军士兵路过,看似无意地踢翻了灶台,石头被埋进灰堆。
赵九立刻返回报信。
路明听完,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他没派人挖石头,也没抓那个士兵。当晚,他亲自绕到东山道,在岩壁后方布下第二重追踪阵法。这次不用玉片做饵,而是将一块普通传讯符埋在土里,标着“南巡兵力部署”。
第三天清晨,使者准备离开。
临行前,他最后一次登上土坡,望向浮台。路明站在那里,两人视线短暂相接。使者微微欠身,算是告别。
车队走出两里地,突然停下。随从下车检查车轮,其中一人弯腰时,袖口滑出半截细管,迅速插进路边土中。
三炷香后,东山道深处传来一阵极轻的嗡鸣。
路明正在浮台查看玉盘数据。信号捕捉阵法亮起红光,显示一次远程激活指令被触发,源头仍在境内,正向东移动。
他合上玉盘,叫来赵九。
“跟上去,但别拦。”他说,“等他们把情报送出去,自然会有人接手。”
赵九问:“那块假部署符……真的会被信?”
“他们会查。”路明说,“查出来是假的,才会怀疑自己内部有漏。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乱。”
陈岩这时走来,低声说:“第三小队那个拿石头的兵,今早申请调去后勤组。”
路明点头。“让他去。安排可靠的人盯着。”
太阳升到中空,乌云仍未散开。演武场上泥泞未干,几支队伍在做例行操练。浮台上下安静,只有玉盘偶尔发出轻微响动。
路明站在高处,目光越过营地,投向边境方向。他的手按在玉符上,指节微微用力。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离山路,车轮碾过湿土,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