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熔炉之心的洞窟,重归冰冷的死寂。唯有那旋转的暗金液态金属湖面偶尔泛起一丝涟漪,搅动起幽蓝的泰坦符文之光,映照着黑色方石上那凝固的身影。
麦格尼·铜须。
曾经的高山之王,此刻如同一尊饱经风霜的山岩雕像,永恒地沉睡着。一层坚固、厚重、散发着微弱土黄光晕的石灰色覆盖了他魁梧的身躯,连那惨烈的断臂创口也被这山石般的守护外壳完美弥合,再无伤痛痕迹。他的面容安详,眉头舒展,仿佛卸下了王冠与重担,回归了群山最原始的怀抱。
而在他宽阔的胸膛正中央,那枚**群山方印**已不再是外物,而是如同从山体中生长出的心脏般深深嵌合。暗金的印体流淌着内敛的星银光泽,顶端覆盖土黄熔金的山峦轮廓散发着沉稳的辉光,底面的群山烙印则如同血脉般与麦格尼石化的躯壳紧密相连。每一次印中星银光芒的明灭,都引发着整个洞窟空间的低沉共鸣,仿佛群山沉稳的心跳。
穆拉丁·铜须单膝跪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布满老茧和血污的手掌,最后一次、无比轻柔地拂过兄长石化脸庞的轮廓。触感冰冷坚硬,再无生命的温热。泪水早已在布满尘土的脸上干涸,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他最终只是低下头,将前额重重抵在冰冷的方石边缘,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金雳·石锤沉默地伫立在旁,如同另一块历经沧桑的岩石。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悲伤的穆拉丁或石化的麦格尼身上,而是穿透了洞窟的冰冷与死寂,投向那点星火余烬消失的穹顶方向,投向铁炉堡上层那充满生机的喧嚣。那双沉淀了太多岁月与秘密的眼睛里,翻涌着远比悲伤更复杂的情绪——忧虑、决绝,以及一丝……**狩猎前的冰冷锐利**。
许久,穆拉丁终于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磐石般的疲惫与空洞。“金雳……”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金雳收回目光,转向穆拉丁。他拄着符文战锤,一步一顿地走到方石旁,苍老却依旧蕴含巨力的手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慎重,轻轻按在了麦格尼胸膛那枚群山方印之上。指尖传来冰冷而沉重的触感,以及印内那股深沉、稳定、却又暗流涌动的磅礴力量。
“做什么?”金雳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同山腹深处岩石的摩擦,“麦格尼用石头和沉默告诉我们——**守护**。”
他的手指缓缓抚过印体顶端那覆盖着土黄熔金的山峦轮廓,感受着其核心深处那两点被永恒封存的、微弱却坚韧的冰蓝与赤金星火。
“守护这枚印。守护它承载的意志碎片。守护这铁炉堡……直到……”金雳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屠龙利刃,“直到那来自寒渊的风暴,终将反扑而来的那一天!”
他猛地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岩石,再次投向遥远的北方,投向那片被永恒冰封的噩梦之地——诺森德。
“那鬼地方的冰,不会甘心失去它的一部分核心。那个叫‘陈默’的存在,其破碎的意志中蕴含的‘统御’权柄碎片,更是足以点燃星穹的烽火!现在它被我们锻打入印,封存在群山之心……但这平静,只是风暴眼!”金雳的声音带着铁与血的寒意,“我们必须准备好!用熔炉的火!用锻造的锤!用矮人血脉里每一分不屈的炉灰!”
他看向穆拉丁,眼神不容置疑:“穆拉丁·铜须!站起来!以你兄长的名义!以铜须王血的名义!现在,你是铁炉堡的摄政王!是群山方印的第一道壁垒!”
穆拉丁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摄政王……兄长用生命和石化的永恒守护换来的责任,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但看着金雳眼中燃烧的熔岩般的意志,看着方石上兄长那安详却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石化身影,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压倒了所有的悲伤与茫然。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泰坦威压的空气,缓缓地、坚定地站直了身体。尽管疲惫刻在脸上,尽管悲伤蚀骨,但那双曾经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此刻重新燃起了矮人战士永不屈服的赤金火焰。他不再看麦格尼,而是将目光投向洞窟的出口,投向那代表着王国与责任的铁炉堡深处。
“我明白了。”穆拉丁的声音恢复了力量,尽管依旧沙哑,“铁炉堡……永不陷落!”
金雳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他转身,不再看方石,拄着战锤,向着洞窟外迈出沉重的步伐。
“跟我来,摄政王阁下。”金雳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我们还有太多事要做。唤醒那些埋藏在图书馆最深处的、关于‘寒渊’和‘星穹之寒’的禁忌卷轴……加固每一道符文防御……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古老的肃杀,“重新点燃那些被遗忘的……**屠龙者熔炉**。”
***
铁炉堡上层,铜须王族新生儿育所。
温暖的炉火在巨大的壁炉里噼啪作响,驱散着山腹深处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空气中弥漫着安眠草的清香和淡淡的奶香。几个矮人婴儿在各自的摇篮里酣睡,发出细小的、满足的鼾声。
在育所最里侧一张铺着柔软火羊毛毯的摇篮中,一个有着浓密棕色胎发的小家伙格外引人注目。他比其他婴儿更早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纯净得如同丹莫罗最清澈的山泉,此刻正骨碌碌地转动着,好奇地打量着上方悬挂的、用瑟银和红宝石打造的、叮当作响的旋转星环玩具。
这是穆拉丁为纪念兄长,亲自赐名的小家伙——**小穆拉丁·铜须**。
育母格瑞塔正哼着古老的矮人摇篮曲,用温暖的湿布轻轻擦拭小家伙肉嘟嘟的脸颊。小家伙很安静,不哭不闹,只是用那双异常清亮的眼睛追随着格瑞塔的动作。
突然——
小家伙的目光越过了旋转的星环,似乎被育所角落里阴影中的某样东西吸引。他纯净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角落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冰冷的岩石墙壁投下的一片模糊阴影。
但小家伙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那里,仿佛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小小的眉头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粉嫩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开,发出一个模糊的、几乎无法辨识的气音:
“…冷…”
声音很轻,如同雪花落地。
格瑞塔并未听清,只是温柔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襁褓,继续哼着歌谣。
小家伙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阴影中。几秒钟后,那片空无一物的阴影深处,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凝结出了一粒比针尖还小的、转瞬即逝的幽蓝冰晶**!冰晶出现的同时,一股微弱到极致、却足以让灵魂本能战栗的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整个育所!
炉火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
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噼啪”声。
寒意瞬间消失。幽蓝冰晶如同从未存在过般蒸发无踪。
小家伙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纯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困惑,随即又被旋转星环的闪光吸引,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抓挠着,发出咯咯的轻笑声,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样从未发生。
只有壁炉里,那根刚才发出叹息般声响的木柴,其燃烧的炭火内部,留下了一粒极其微小的、如同被永恒冻气侵蚀过的……**灰白色斑点**。
育所温暖依旧。
摇篮曲悠扬。
群山在深处沉默守护。
寒渊的触角,却已如跗骨之蛆,悄然探入了炉火照耀的……新生之地。
**王躯化石砧,印烙群山心。**
**新王承重誓,古刃砺霜锋。**
**摇篮凝幽晶,炉柴留寒痕。**
**暖巢藏渊影,稚子眸……映星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