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的发展,瞬息万变。
赵武所部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牛油,在刘希尧的营地中势如破竹。溃散的贼兵被有意识地向西驱赶,如同受惊的兽群,不可避免地撞向了贺一龙老营的外围防线。
“放箭!挡住他们!不准冲击大营!”贺一龙营寨的寨墙上,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箭矢如雨点般射向那些试图靠近的溃兵。他们分不清这些哭喊着奔来的人是敌是友,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在贺一龙看来,这些溃兵只会冲乱自己的阵脚。
“贺帅!是刘爷的人啊!”
“别放箭!自己人!”
“贺一龙你不得好死!见死不救!”
溃兵的哭嚎、咒骂与寨墙上冰冷的箭矢形成了残酷的对比。刘希尧部残存的抵抗意志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对张家庄的恐惧迅速转化为对“盟友”背弃的滔天怨恨。
然而,就在赵武准备按照计划,依托占领的营地稳固阵线,进一步施压时,贺一龙老营紧闭的寨门,在一阵沉闷的吱呀声中,轰然洞开!
出来的并非想象中的援军,而是贺一龙压箱底的核心老营兵!约莫八百人,皆是身披抢掠来的各式甲胄,手持长枪大刀的精锐。他们没有冲锋,而是在寨门前迅速列成一个厚实的方阵,如同一块巨大的礁石,堵住了溃兵冲击的路线,也隐隐封住了赵武部继续扩张的势头。阵前,一名身材魁梧、面色阴沉的中年将领正是贺一龙本人,在亲卫簇拥下策马而立,冰冷的眼神越过混乱的溃兵,直刺向远处土坡上的张远声旗帜。
“贺一龙……他终于舍得把他的看家本钱亮出来了。”赵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烧起更炽烈的战意。他看出对方阵型严整,气焰彪悍,是块硬骨头。
“赵将军,敌军阵势已成,锐气正盛,不可硬冲!”李信在亲卫护送下赶到赵武身边,急促地提醒道。他虽不通具体战阵,但也看出那支敌军与之前击溃的乌合之众截然不同。
赵武点头,他并非莽夫,立刻下令:“停止追击!燧发枪手前出列阵!长枪手护住两翼!全军就地防御,准备接敌!”他要利用燧发枪的射程优势,先挫敌锐气。
与此同时,贺一龙军中战鼓擂响,那八百老营兵开始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动的城墙,缓缓向前推进。他们无视脚下哭嚎的溃兵,甚至直接将其踏翻,目标明确——击溃眼前这支胆敢挑衅的官军!
压力骤增!
“砰!砰!砰!”
燧发枪再次鸣响,弹丸打在对方高举的盾牌和厚实的甲胄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虽然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未能像之前那样瞬间击溃敌阵。贺一龙的老营兵战斗经验丰富,顶着伤亡,步伐不停,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弓箭手,抛射!”赵武再次下令。
稀稀落落的箭矢从张家庄阵中升起,落入敌阵,效果更是有限。
五十步!四十步!敌军前排狰狞的面孔已经清晰可见,那沉默而坚定的推进,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杀气,让人窒息。
赵武握紧了刀柄,准备下达白刃接敌的命令。他知道,接下来将是真正的血战,每一步都将用人命去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和浓烟,猛地从贺一龙老营的侧后方传来!那是……粮草囤积的方向!
整个战场为之一静!
推进的贺一龙老营兵步伐下意识地一滞,不少人惊愕地回头望去。
“大营!大营起火了!”
“粮草!我们的粮草!”
恐慌如同电流,瞬间传遍了贺一龙的军阵。军队赖以生存的根基受到威胁,这比正面敌人的刀枪更令人恐惧。
贺一龙霍然变色,猛地扭头看向起火的方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惶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留守大营的兵力不算少,怎么可能……
是胡瞎子!他率领的夜不收精锐,趁着前方大战,守备注意力被吸引,终于找到了机会,成功点燃了贺一龙最后的命根子!
“天助我也!”赵武狂喜,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敌军已乱!全军听令——前进!杀!”
“杀——!”
原本转为守势的张家庄士兵,士气暴涨,如同出闸的猛虎,主动向出现骚动的敌阵发起了反冲击!
贺一龙陷入了他最害怕的两难境地:是回头救火,稳定军心?还是先击溃眼前的敌人?无论哪种选择,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和可能的失败。
狂澜既起,中流砥柱的坚韧与决断,将决定最终的胜负。贺一龙的犹豫,成为了压垮他军队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张远声,依旧站在那处土坡上,冷静地俯瞰着整个战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只是他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