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石膏的右臂沉甸甸的,还带着一股子石膏特有的怪味。向暖被护士用吊臂带把胳膊吊在胸前,样子有点滑稽,更像一个刚从战场下来的伤兵了。但她心情却莫名地好,甚至觉得这石膏臂有种别样的“勋章”感——毕竟是沈时韫亲手给她复位的!
护士推着轮椅送她回病房,一路叮嘱着注意事项:“……保持石膏干燥,定期复查,手指要多活动防止肿胀……家属多照顾点……”
向暖左耳进右耳出,满脑子都是沈时韫刚才那双专注冷静的眼睛和他手指冰凉却稳定的触感。直到护士把她送到病房门口,跟闻讯惊坐起的林晓晓交接注意事项时,她才回过神来。
“我的老天爷啊!”林晓晓看着她的造型,倒抽一口凉气,“我就一会儿没看住你,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了?骨折?!严不严重啊?疼不疼啊?”她急着要下床查看。
“哎呀没事没事!小伤!”向暖赶紧用没受伤的左手按住她,“就是不小心被电动车蹭了一下,桡骨远端骨折,已经复位打石膏了,养几周就好。你看,我还能动呢!”她试图晃一晃吊着的胳膊,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你给我安分点!”晓晓又气又心疼,“买个奶茶都能买出骨折来,向暖暖你可真行!这下好了,咱俩可真成病友了,一个躺着一个吊着。”
向暖嘿嘿傻笑,被晓晓按回陪护床上休息。麻药劲慢慢过去,手臂开始一阵阵闷痛,但她心里却像是揣了个小火炉,暖烘烘的。
第二天一早,查房时间。
向暖竖着耳朵听走廊的动静。她现在也算半个“骨科病号”了,虽然还赖在晓晓的普外科病房,但医生查房应该也会顺带看一下她吧?
果然,没过多久,病房门被推开,普外科的主任带着一群住院医、实习生涌了进来,开始例行询问晓晓的情况。
向暖眼巴巴地看着门口,没看到那个想见的身影。有点小失落,但转念一想,他是神经外科的,怎么会来普外科查房?自己真是想多了。
普外科主任检查完晓晓,果然转向她:“哟,小向同志这是怎么搞的?也挂彩了?”
向暖简单解释了一下。
主任看了看她的石膏臂,点点头:“嗯,复位得不错,固定得也可以。好好养着,年轻人好得快。”说完就带着一大群人呼啦啦又走了。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向暖看着自己雪白的石膏臂,忽然灵机一动。
她单手下床,蹦跶到护士站,软磨硬泡地从一个小护士那里借来了一支蓝色的记号笔。
回到病房,她坐在床边,把石膏臂架在腿上,用左手笨拙地拧开笔帽。
“你要干嘛?”晓晓好奇地问。
“搞点创作!”向暖神秘一笑,开始低头在石膏上奋笔疾书。
她画工一般,但好在目标明确。先画了一个歪歪扭扭但能看出是穿着白大褂的小人,旁边写上一个大大的“沈”字,然后画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的、歪歪扭扭的爱心,用箭头指向那个小人。最后,在爱心下面,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大名——“向暖”。
完成!
她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虽然画风幼稚得像小学生表白,但意思表达得足够明确!
“我的天……”晓晓看得嘴角抽搐,“向暖暖,你几岁了?你不怕沈医生看见你这‘到此一游’的痕迹,直接把你另一条胳膊也卸了?”
“他敢!”向暖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我这是表达真挚的谢意!懂不懂?他要是嫌弃,就是冷酷无情麻木不仁!”
话音刚落,病房门又被敲响了。
“请进。”晓晓喊道。
门推开,这次进来的,居然是沈时韫和陈主任!
向暖:“!!!”
晓晓:“!!!”
向暖瞬间手忙脚乱地想用病号服袖子遮住石膏上的画,但根本来不及!那蓝汪汪、幼稚无比的图案和文字,就那么明晃晃地暴露在来人的视线里!
沈时韫的目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她那极其扎眼的石膏臂上。他的视线在那个白大褂小人、那个“沈”字、那个巨大的红心以及“向暖”的签名上停顿了足足三秒。
向暖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爆炸升温,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塞进石膏里!大型社死现场!她刚才为什么要把话说那么满?!
陈主任也看到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揶揄的目光在沈时韫和向暖之间来回扫射,调侃道:“哎呦,看来我们小向同志恢复得不错嘛,都有精力搞艺术创作了?这画的是谁啊?惟妙惟肖啊!”
向暖恨不得原地消失,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
沈时韫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仔细看,能发现他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他很快移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对陈主任说:“主任,我们是来会诊3床病人的。”
“哦对对对,正事要紧。”陈主任忍着笑,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向暖一眼,才和沈时韫走向里面那位病情复杂的病人床边。
向暖长长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汗湿了。她偷偷抬眼瞄向沈时韫,他正专注地听着管床医生汇报病情,侧脸冷峻,好像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他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没有皱眉,没有冷眼,甚至……没有无视(因为他确实看到了)。
这反应……好像也不算太坏?
向暖的内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瞎琢磨起来。
会诊结束,陈主任和沈时韫准备离开。经过向暖床边时,陈主任还特意停下来,笑眯眯地对她说:“小向同志,好好养伤,艺术创作虽好,可别累着手。”
向暖红着脸点头。
沈时韫脚步未停,已经走到了门口。
就在他伸手拉开门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极其短暂,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有回头,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淡无波,却清晰地飘了过来:
“少动,保持干燥。”
说完,便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向暖愣住了。
陈主任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摇着头跟了出去。
病房里安静下来。
几秒钟后。
“啊啊啊啊啊!”向暖猛地用左手捂住脸,倒在床上,双脚激动地乱蹬,发出压抑的尖叫,吊着的石膏臂也跟着晃荡,“他跟我说了!他叮嘱我注意事项了!四个字!不对!是八个字!‘少动,保持干燥’!你听到了吗晓晓!”
林晓晓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随即翻了个白眼:“听到了听到了,八个字,堪比金口玉言。瞧你这点出息!”
“就是有出息!”向暖坐起来,脸上红晕未退,眼睛亮得惊人,指着石膏上的画,“看见没!有效!直球攻击有效!冰山开始融化了!都开始关心我了!”
虽然那关心听起来更像医生对病人的例行公事,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天籁之音!
心情极度亢奋的向暖,下午坐不住了。吊着一只胳膊,非要推着轮椅带已经能稍微走动的晓晓去楼下小花园“放风”。
晓晓拿她没办法,只好坐上轮椅。
于是,医院小花园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幕:一个吊着胳膊、石膏上画着诡异图案的短发姑娘,用一只手艰难却异常兴奋地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一脸生无可恋的阑尾炎术后患者。
“晓晓你看!花儿开得多好!”
“晓晓你闻!空气多新鲜!”
“晓晓我们比赛吧!看谁跑得快!”
林晓晓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惊恐道:“向暖暖!你疯了!我现在是伤员!你也是伤员!推着轮椅比赛?你想被护士长骂死吗?”
“怕什么!生命在于运动!”向暖不以为意,反而更加起劲,试图单手操控轮椅来个“漂移”。
结果乐极生悲,轮椅一个轮子压到一块小石子,方向一偏,眼看着就要朝着旁边一个花坛冲去!
“啊!”晓晓吓得闭上眼睛。
向暖也心里一慌,左手使劲想拉回来,却因为不得力而徒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稳稳地抓住了轮椅扶手,力道恰到好处地止住了轮椅前冲的势头,并将它扳回了正轨。
惊魂未定的向暖和林晓晓同时抬头。
沈时韫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穿着一身便服(似乎是下班了),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的保温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扫过向暖那打着石膏还瞎折腾的胳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医院走廊和花园,禁止奔跑嬉闹。”他开口,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一贯的说教口吻。
向暖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她看着他那张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忽然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沈医生!好巧啊!你也来散步?要不……一起?”
沈时韫:“……”
林晓晓:“……” 她恨不得把脸埋进衣服里。
沈时韫显然没料到她会发出这种邀请,沉默地看了她两秒,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松开握着轮椅的手,转身,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步伐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病毒。
留下向暖对着他绝情的背影,和轮椅上恨不得晕过去的林晓晓。
“……呃,”向暖摸了摸鼻子,有点小尴尬,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对着那背影小声嘀咕,“没关系!下次再邀请!”
林晓晓终于忍无可忍,怒吼道:“向暖暖!推我回去!立刻!马上!我再也不要跟你出来丢人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