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时韫那次“讲台上下”的互动,像给向暖的模拟想定注入了一剂强效催化剂。军事医学研究所的刘研究员果然专业,几句话就点醒了她,困扰她许久的心理应激参数建模问题迎刃而解。她全身心投入到想定的完善中,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连脚踝的旧伤隐隐作痛都顾不上了。
这天晚上九点,向暖终于将修改好的想定初版发给了周主任,长长舒了口气。她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手机却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沈时韫的名字。
她嘴角不自觉扬起,接通电话,声音带着点完成任务的轻快:“沈医生!忙完啦?我的想定刚交上去,感觉这次能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的却不是沈时韫一贯冷静的声线,而是带着一丝压抑的、不同寻常的紧绷:“嗯。很好。”
向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你怎么了?声音不对。是手术不顺利?还是太累了?”
“没有。手术很成功。”沈时韫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刚接到一个电话。”
“谁啊?”向暖下意识追问,心里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
“我妈。”
简单的两个字,让向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沈时韫的母亲,那位优雅却疏离、曾明确表示过不赞同他们交往的女士。上次不欢而散后,这还是沈母第一次主动联系。
“她……说什么了?”向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桌沿。
电话那头传来沈时韫走到窗边、玻璃窗轻微摩擦的声音,衬得他的声音更加清晰,也更加冰冷:“她下周回国。”
向暖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么快?她以为至少还有缓冲的时间。
“她说,”沈时韫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但向暖能感觉到那平静下的暗涌,“要亲自‘看看’,我现在选择的‘生活’和‘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亲自看看……这话里的审视和质疑意味,再明显不过。向暖几乎能想象出沈母那带着距离感和评估的眼神。
“而且,”沈时韫顿了顿,语气更沉了几分,“她通过一些关系,了解到了埃文斯事件的始末。”
向暖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埃文斯事件虽然了结,但过程凶险,甚至牵扯到沈时韫父亲牺牲的旧案。沈母知道后,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正是因为和她向暖在一起,才让沈时韫卷入了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之中?
“她是不是……更反对我们了?”向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委屈。她不怕面对沈母,但她怕因为自己,让沈时韫和他母亲的关系更加恶化。
“她的原话是,‘我不希望我儿子的人生,永远在处理各种意外的‘警报’中度过。’”沈时韫复述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向暖却仿佛能感受到他此刻紧蹙的眉头。
“警报”……指的是她吗?向暖鼻子一酸,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和压力涌了上来。她一直努力想成为他的阳光,可现在,在沈母眼里,她却成了他生活中的“警报”和“意外”。
“对不起……”她低声道,声音哽咽,“如果不是我……”
“不用道歉。”沈时韫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埃文斯的事,是我身为医生和儿子的责任与选择,与你无关。至于我妈,”他顿了顿,“我会处理。”
他总是这样,把所有的责任和压力都一肩扛下。
“那……现在怎么办?”向暖担忧地问。沈母亲自回国,这阵仗远比越洋电话要大得多。
“她下周二的航班。”沈时韫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到时候,一起吃个饭。”
一起吃饭?在这种气氛下?向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有些发麻。那简直是鸿门宴啊!
“我……我需要准备什么吗?”她有些无措地问。
“做你自己就好。”沈时韫的回答简单却有力,“不用担心,有我在。”
“嗯。”向暖低低应了一声,心里却远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挂了电话,向暖看着手机屏幕上沈时韫的名字,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沈母的归来,像一片骤然聚集的乌云,预示着更大的风雨即将来临。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国防大学静谧的夜色,操场上还有夜训的队伍喊着口号跑过,充满了力量感。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中的不安压下去。
她不能慌,也不能退缩。沈时韫选择了她,她就要有与他并肩面对一切的勇气。无论是战术推演上的难题,还是现实生活中的风雨。
她必须变得更强大,更优秀,才能有底气站在他身边,向所有人证明,她向暖,配得上他的选择。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沈时韫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母亲的归来,绝不仅仅是“看看”那么简单。他知道母亲的手段和执拗。这次,她是要亲自下场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向暖刚刚发来的想定通过初审的消息,后面跟着一个龇牙笑的表情。那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与他此刻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一丝一毫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