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轿子从永定门出发,一路疾驰,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皇宫。
南书房内,康熙正坐在榻上翻看直隶赈灾的奏折,案上还摊着户部呈上来的借银名单。李德全轻手轻脚走进来,躬身道:“皇上,四阿哥赈灾归来,在外候着。”
“让他进来。”康熙头也没抬,指尖依旧停在奏折上,却悄悄放缓了翻页的速度。
胤禛推门而入,一身风尘未洗的常服,却依旧脊背挺直。他走到案前,双膝跪地,声音沉稳:“儿臣胤禛,奉旨钦差直隶赈灾,幸不辱命,今日归来,叩见皇阿玛!”
“起来吧。”康熙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眼神清明,心里微微点头,“过来,坐朕身边。”
“谢皇阿玛。”胤禛起身,走到榻边,只在榻沿沾了半边屁股坐下,姿态恭敬,始终保持着分寸。
康熙放下奏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胤禛,说说,在直隶办差的情况,灾民们都安顿好了吗?地方官员有没有懈怠的?”
胤禛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痛心:“回皇阿玛,灾民们虽已安置在粥厂,却仍是食不果腹——粥厂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有的地方官还敢克扣粮米,把好粮换成陈米,中饱私囊。儿臣在保定府查到,知府李光祖竟将朝廷拨的赈灾粮,私自卖给粮商,赚了三万两银子,还把粮商的陈米运到粥厂,导致十多个灾民吃了发霉的米,上吐下泻;还有河间县的县令,借着修河堤的名义,贪墨了五万两银子,河堤只修了个表面,一场小雨就冲垮了,差点淹了附近的村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儿臣已将李光祖、河间县令等人革职查办,贪墨的银两也尽数追回,补种的粮种也已分发到灾民手中。只是……直隶的官员腐败成风,若不彻底整治,日后恐还会出乱子。”
康熙听完,沉默了许久,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沿,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朕知道了。大清幅员辽阔,官员成千上万,难免有贪赃枉法之徒。朕虽有心整治,却也分身乏术,只能靠你们这些皇子多分担些。”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不说直隶的事了。国库亏空的情况,佟国维应该跟你说了,朕让你代朕追缴欠款,限一个月内追回,你准备怎么干?”
胤禛坐直身子,语气坚定:“回皇阿玛,儿臣以为,追缴欠款需‘一视同仁’——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文武百官,只要借了国库银子,都必须按期限归还,绝不姑息。儿臣打算先让户部整理出详细的借银名单,标注清楚借银人、数额、期限,然后派人一一通知,给三日时间筹措;三日过后,若仍不归还,便先革职,再抄家抵债;若是亲王郡王借银不还,儿臣便奏请皇阿玛,削其爵位,以儆效尤!”
“好一个‘一视同仁’!”康熙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可你想过没有,这么做,会得罪多少人?皇亲国戚会恨你,文武百官会怨你,到时候,你可能会变成孤家寡人,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胤禛却没丝毫犹豫:“儿臣知道。但国库是大清的根本,若是任由欠款拖欠,日后遇到天灾战事,国库拿不出银子,受损的是大清的江山,受苦的是百姓。儿臣宁愿得罪满朝文武,也不愿辜负皇阿玛的信任,不愿看着大清的根基被动摇!”
康熙点点头,又问:“你办这事,需要什么人手?户部、刑部的官员,你随便调遣。”
“回皇阿玛,儿臣不用户部、刑部的官员——他们大多与借银之人有牵连,恐会徇私。儿臣想向皇阿玛要一个人——田文镜。”胤禛说道,“田文镜性子刚直,不徇私情,之前在山西查贪腐时,就敢得罪地方督抚,让他帮儿臣督办追缴事宜,儿臣放心。”
康熙想了想,田文镜确实是个办实事的官员,虽性子耿直,却能担大事,便点头道:“准了。田文镜现在没什么官,你让人去传朕的旨意,调他到你麾下,专管追缴欠款的事。”
“谢皇阿玛!”胤禛连忙起身谢恩。
可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双膝跪地,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皇阿玛,儿臣有一事,心里忐忑。追缴欠款一事,无疑是得罪所有人的差事,儿臣怕……怕办不好,让皇阿玛失望;更怕……怕得罪的人太多,日后给皇阿玛添麻烦,给大清惹乱子。”
康熙看着他,见他虽有顾虑,却眼神坚定,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意。他起身走下榻,亲手扶起胤禛,语气带着几分激动:“胤禛,你以为朕不知道这差事得罪人?朕就是知道,才让你去办!人家说上阵父子兵,朕是皇帝,你是朕的儿子,大清的江山,迟早要交到你们手上。若是连这点得罪人的事都不敢办,日后怎么担起江山社稷的重任?”
他按住胤禛的肩膀,目光灼灼:“朕就是要你做这个孤臣!做孤臣,才能不被派系裹挟,才能一心为公;做孤臣,才能看清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做孤臣,才能为朕,为大清,撑起一片天!胤禛,你敢吗?”
胤禛闻言,心中的忐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血。他再次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个头,声音响亮而坚定:“儿臣敢!儿臣领旨!定不辱使命,三日之内,必让借银之人开始还款,一个月内,定将国库欠款悉数追回,不负皇阿玛的信任,不负大清的江山!”
康熙看着他,满意地点点头,亲手将他扶起:“好!好!朕没看错你!你放心去办,有朕在,谁也不敢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