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小沉这小崽子,以前的偶像是他爹爹林小兔,因为爹爹会做好吃的。
现在,他叛变了。
偶像换人了。
换成了那个一剑就把坏人全冻成冰雕的、酷得冒泡的亲爹,墨玄。
于是,林小兔每天都能看到自家院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手里攥着一柄小木剑,哼哧哼哧地挥舞着。
那木剑还是上次逛夜市,林小兔花三文钱给他买的。
墨小沉人小,腿短,走起路来都还摇摇晃晃,更别提什么剑法了。
他只是在模仿。
模仿那天他看到的,墨玄拔剑的姿态。
小小的身子努力站得笔直,小脸绷得紧紧的,学着他爹的样子,眼神“凶狠”,嘴里还发出“呀、哈”的声音。
然后,一套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耍什么的剑招下来,把自己给绊倒了。
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墨小沉也不哭,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继续。
林小兔在廊下嗑着瓜子,看得眼皮直跳。
完了。
中二病这玩意儿,原来是会遗传的吗?
看看这架势,这眼神,这不屈不挠的劲儿。
这以后长大了,怕不是要去幽冥魔宗当个少主,然后天天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
林小兔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在升高。
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把那把木剑没收,换成拨浪鼓的时候,墨玄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
看了很久。
林小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大佬这是什么意思?
嫌弃儿子太菜,辱没了他魔尊的威名?
还是准备亲自下场,给崽子传授一套“血海滔天十三式”?
墨玄他走到墨小沉的身后。
墨小沉正练得起劲,压根没发现身后多了个爹。
他一个“猛虎下山”,结果脚下又是一个踉跄,眼瞅着就要脸着地。
一只大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衣领,把他提溜了起来。
墨小沉一愣,回头,看到了墨玄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也不怕,反而眼睛一亮,举起手里的小木剑,献宝似的:“爹!剑!咻咻!”
林小兔:“……”
完了,词汇量都退化了。
墨玄的目光落在那柄粗糙的木剑上,然后,他蹲了下来,与儿子平视。
他伸出手,握住了墨小沉那只抓着剑柄的小胖手。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
而墨小沉的手,又小又软,像个刚出笼的白面小馒头。
一大一小两只手,就这么握在了一起。
“握剑,不是这样握的。”
墨玄的声音很低,也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他调整着墨小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帮他把剑柄握紧。
动作,竟然称得上是温柔。
林小兔嗑瓜子的动作停住了。
按照反派大佬的设定,不应该是冷哼一声,说“废物”,然后扔一本绝世剑谱让他自己悟吗?
这手把手的亲子教学是怎么回事?
“站稳。”
墨玄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另一只手扶着墨小沉的腰,帮他分开双腿,扎了个最基础不过的马步。
墨小沉很听话,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小小的身子,努力地站稳,小脸憋得通红,看起来像个用力过猛的年画娃娃。
林小兔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他看着院子里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很怪。
但好像,也不坏。
墨玄就这么扶着墨小沉,让他站桩。
一句话也没说。
墨小沉一开始还兴致勃勃,但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开始扭来扭去。
“阿爹……糖糖,蝴蝶……”他指着不远处追着蝴蝶跑的妹妹,试图转移话题。
墨玄没有理他,只是淡淡地开口了。
“墨小沉。”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儿子的全名。
小家伙愣了一下,仰头看着他。
墨玄的眼神深邃,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剑,不是用来欺凌弱小的工具。”
墨小沉似懂非懂地眨巴着大眼睛。
“它是用来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墨玄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廊下的林小兔,然后又落回儿子身上。
“比如,你的爹爹。”
“比如,你的妹妹。”
林小兔心里咯噔一下。
墨玄继续道:“记住,当你握起剑时,心中想的,应该是守护。否则,你就会被剑所控制,成为它的奴隶。”
这番话,他说得很慢,很认真。
林小兔彻底傻了。
哥们儿,你谁啊?
你是不是被什么正道大能给夺舍了?
这话从你这个九州第一魔头的嘴里说出来,也太违和了吧!
你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心里没点数吗?
你教儿子守护?
这不跟让狼教羊吃草一样离谱吗!
然而,墨玄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
他松开墨小沉,随手折下旁边树上的一根枝条。
他以枝为剑。
“看好。”
话音刚落,他手腕轻抖。
一道无形的剑气,瞬间从那根平平无奇的树枝上迸发而出。
林小兔瞳孔地震。
卧槽!要拆家了!
那道剑气,快如闪电,却又柔若清风。
它没有斩断任何东西,没有伤害一草一木。
它只是轻飘飘地绕了一个圈。
不远处,墨小糖正“咯咯”笑着追一只花蝴蝶,脚下没注意,眼看就要被一块凸起的地面绊倒。
就在那一瞬间,那道温柔的剑气恰好抵达。
它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轻轻地、柔和地托了墨小糖一下。
墨小糖被这股力量扶正,脚下没绊倒,只是踉跄了两步,然后继续没心没肺地去追她的蝴蝶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摔个狗啃泥。
剑气,悄然消散。
仿佛从未出现过。
墨玄收回树枝,看着一脸呆滞的墨小沉,淡淡道:“看懂了吗?真正的强大,是控制,不是破坏。”
墨小沉没看懂。
但他大受震撼。
他只知道,他爹好厉害!
“阿爹!腻害!还要!”他拍着小手,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林小兔却懂了。
他靠在厨房的窗边,手里还捏着一把瓜子,却忘了往嘴里送。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那一幕。
看着那个曾经在他眼中,等同于危险、恐怖和偏执的男人。
此刻,那个男人正耐心地,用一种笨拙却又无比认真的方式,向他的孩子,传授着关于“守护”的道理。
他用那双沾满血腥的手,教孩子如何握剑。
他用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去守护一个追逐蝴蝶的幼童。
林小兔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这个混蛋。
这个强行闯入他生活的疯子。
这个把他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的魔头。
好像……
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他一直以来,竖在心里的那道高高的、厚厚的墙,在这一刻,被那道温柔的剑气,轻轻地推了一下。
然后,轰然倒塌。
林小兔低下头,看着锅里炖着的汤,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或许,让这两个小崽子,有一个这样的阿爹。
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