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被铁棍撞击的闷响震得墙皮簌簌掉落,林默的手指还停在战术包的搭扣上。
终端机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屏幕上那句“你不是钥匙,你是锁”像根细针,正往他后颈的芯片位置扎。
三天前陈鹤年拍他肩膀时掌心的温度突然涌上来——那老东西当时说“年轻人总以为能掌控命运”,原来不是挑衅,是看他像看匣子里的锁簧。
林默喉结动了动,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战术包里那枚芯片的纹路,淡青色的量子公式在指尖凹成记忆的沟壑——和父亲笔记最后一页被咖啡渍晕开的草稿,分毫不差。
“林默!”周晓冉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林默转头,看见室友额角的汗正顺着鬓角往下淌,终端机的运行日志在他指尖翻飞,“解码的‘未执行路径’不是数据……”周晓冉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触控板,“是现实映射的残留。”他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可能是被激活的模拟现实。”
撞击声又近了。
林默望着墙角的配电箱,三天前他们扯断铜线时,绝缘胶布的胶痕还留在金属外壳上——和撤离时一模一样。
可他分明记得,撤离那天他撞翻了墙角的工具桶,生锈的改锥滚到了控制台底下,此刻那改锥却端端立在桶边,柄上的红漆连蹭痕都没有。
“模拟现实。”林默重复这四个字,喉咙发紧。
他走向主控台,金属地板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这声音太清晰了,清晰得像被调高了音量的录音。
他弯腰拔下主控台最粗的电源线,橡胶外皮在掌心蹭出刺痒的触感。
按照常理,失去主电源的终端机早该黑屏,可那幽蓝的光仍在跳动,屏幕上的字甚至因为电压不稳,开始诡异地扭曲。
“他们想让我们相信这是现实。”林默的声音低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手指还捏着那截被拔下的电源线,“就像他们想让我们相信自己是锁。”他转身看向周晓冉,后者正盯着运行日志里突然跳出的乱码,镜片上蒙了层薄汗,“老周,模拟现实的核心是什么?”
“锚点。”周晓冉的指尖在键盘上跳得飞快,“需要现实中的信号源当锚……”他突然顿住,抬头看向墙角的配电箱,“那枚芯片!变电站的信号源芯片就是锚点,所以这里的环境才会和现实重叠——”
“轰!”
铁门终于被撞开。
三个穿黑色战术服的男人冲进来,领头的举着电击棍,面罩下的眼睛闪着冷光。
林默的目光扫过他们腰间的配枪,突然笑了——模拟现实里的子弹,能穿透锁的壳吗?
“老周,重启终端。”林默抄起脚边的铁棍,指节捏得发白,“现在。”
周晓冉的手悬在重启键上,喉结滚动两下:“系统重启会清空当前映射数据……可能连我们都会被——”
“他们要的是锁安分。”林默迎着冲过来的男人迈出一步,铁棍在掌心转了个花,“但锁也能咬人。”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像在说什么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秘密,“我爸笔记最后一页写着,量子叠加态的观测者,才是真正的钥匙。”
终端机的重启提示音响起时,周晓冉的指尖重重按下确认键。
进度条从0%开始爬升,前30%快得像被按了加速键,可到第31%时,屏幕突然闪烁起来。
林默的铁棍已经磕上第一个男人的手腕,电击棍当啷落地,他余光瞥见终端机的进度条里,浮出一行极小的代码——那不是他们见过的任何语言,却让他后颈的芯片突然发烫,像被谁隔着虚空按了开关。
“林默!后面!”
周晓冉的大喊混着金属碰撞声炸开。
林默旋身挥棍,余光里终端机的进度条仍在爬升,32%,33%……在某个他看不见的数字节点,一行新的文字正从乱码里挣出雏形,像颗被锁在数据深处的种子,终于触到了破土的光。
终端机的进度条爬到35%时,屏幕突然迸出刺目的雪花点。
周晓冉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打滑,额角的汗滴砸在键盘缝隙里,溅起细小的噼啪声——那不是电流声,是他后颈的芯片在发烫。“林默!”他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金属碰撞声撕成碎片,“模块...现实回响模块!”
林默的铁棍正磕开第二个人的枪托。
战术服下的肌肉隔着布料传来硬邦邦的触感,这让他想起三天前在便利店买的冷冻鸡胸肉——模拟现实连痛感都做得这么逼真?
他反手肘击对方肋下,余光瞥见终端机屏幕里翻涌的数据流突然凝成一道光轨,像根透明的丝线穿透屏幕,缠上了周晓冉的手腕。
“是意识投影!”周晓冉的瞳孔在镜片后剧烈收缩。
他能看见那道蓝光里浮着无数碎片:便利店玻璃窗上的雨痕、父亲笔记里被咖啡渍晕开的公式、陈鹤年拍他肩膀时袖口露出的潜龙组徽章——每一片都在发出细微的震颤,像被风吹动的风铃。“他们...他们用现实记忆当锚点,把我们的意识困在数据编织的茧里!”
第三个人的电击棍擦着林默耳侧划过。
电流在空气中炸开臭氧味,他后颈的芯片突然灼痛,像是被谁用烧红的针挑了一下。
记忆碎片不受控地涌上来: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蹲在地下室调试量子计算机,回头对他笑:“小默,未来的战场不在枪林弹雨里,在意识的褶皱里。”原来那不是科学家的浪漫幻想,是提前二十年的预警。
“老周!”林默甩脱抓住他脚踝的手,铁棍砸在对方膝关节上,模拟现实的疼痛让他倒吸冷气——但这疼得太真实了,真实得可疑。“进度条卡在哪儿了?”
“47%!”周晓冉的手指在虚空中抓了一把,那道蓝光突然具象成半透明的代码墙,每一行都在重复“观测者即钥匙”。
他想起半小时前解码时跳出的乱码,原来不是错误,是潜龙组故意留下的提示——就像猎人在陷阱边撒下的面包屑,等着猎物自己撞进来。“模块在读取我们的记忆!
它在制造’真实感‘,让我们以为这就是现实!“
终端机发出蜂鸣,进度条突然飙到60%。
林默踹开最后一个战术服男人,看对方捂着肚子蜷缩在地——和现实里被揍的反应一模一样。
他弯腰捡起对方掉落的电击棍,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触感真实得让他反胃。“所以陈鹤年说我是锁,”他捏着电击棍走向终端机,“因为锁需要钥匙来开,而他们想让我们以为自己是被锁死的那个。”
屏幕突然黑了零点三秒。
再亮起时,血红色的大字铺满整个界面:“现实路径已重置,新选择正在生成。”
林默的呼吸顿住。
他想起父亲笔记最后一页被咖啡渍晕开的公式,想起三天前在变电站墙角发现的改锥——那不是巧合,是模拟现实在复制他的记忆,用他自己的过去当锁链。“老周,”他转身看向还在和代码墙较劲的室友,“把芯片给我。”
“你要干什么?”周晓冉的手悬在芯片卡槽上方,“这是信号源锚点,拔了它整个模拟现实都会崩溃!”
“崩溃的是他们的陷阱。”林默的拇指摩挲着芯片边缘的量子纹路,父亲笔记里的字迹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当观测者意识到自己在观测,叠加态就会坍缩。”他想起陈鹤年说“年轻人总以为能掌控命运”时的眼神,那不是嘲讽,是恐惧——恐惧被锁在匣子里的锁簧,突然学会了自己开锁。“如果这是他们的模拟现实,”他将芯片对准主控系统接口,“那我们就用它,凿穿这层数据壳。”
芯片插入的瞬间,整个变电站开始震动。
金属地板震得脚底发麻,控制台的螺丝噼啪落地,终端机屏幕像被扔进石子的湖面,裂纹从中心辐射开来。
周晓冉踉跄着抓住桌沿,看见裂纹里渗出细碎的光粒,每一粒都在重复播放不同的画面:他们在现实里被潜龙组追捕的夜晚、在便利店分食关东煮的清晨、林默蹲在父亲墓前烧笔记的雨夜——原来模拟现实不是创造,是偷窃,是把他们的人生切片,重新拼贴成牢笼。
“林默!”周晓冉的声音被震动扯得支离破碎,“数据在反噬!
你的芯片——“
“我们不是钥匙,也不是锁。”林默的手掌按在发烫的主控台上,芯片接口处腾起细小的火花,“我们是打开它们的人。”
下一秒,他的意识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扯入虚无。
失重感像潮水般涌来。
林默看见周晓冉的嘴型在喊什么,却听不见声音;看见战术服男人的身影逐渐透明,像被橡皮擦抹掉的铅笔印;看见终端机屏幕的裂纹里,浮现出父亲的脸——那是他十二岁时的父亲,眼睛里闪着和此刻芯片一样的幽蓝光芒。
“小默,”父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记住,观测者的眼睛,才是最锋利的钥匙。”
黑暗淹没最后一丝光时,林默听见自己后颈的芯片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不是锁死的声音,是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