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带来的消息,让后堂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绷紧如弦。
王丞哲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到了嗓子眼。
他猛地站起身,在堂内来回踱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疯了!赵大富这是彻底疯了!”
他不是不怕那些地痞流氓,而是怕赵大富这种不计后果的疯狂。
变卖家产,招募亡命徒,这已经不是乡绅之间的争斗了,这是在公然挑战官府的底线,是要造反!
师爷在一旁也是手脚冰凉,声音发颤。
“大人,此人已是穷途末路,恐怕会做出玉石俱焚的举动啊!我们……我们得赶紧调集衙役,将他的庄子围起来!”
王丞哲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他当然想围,可赵家庄子易守难攻,里面又多了几十个亡命的武师,真要强攻,必然是一场血战。
青阳县刚刚安稳下来,他实在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
他焦灼地看向林凡,却发现这个少年,从始至终,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林凡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差役说的,是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邻里琐事。
“林凡,你……”
王丞哲刚一开口,林凡便抬手打断了他。
“大人,不必惊慌。”
林凡的语气平淡,却让焦躁的王丞哲和师爷,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他变卖家产,说明他已无退路。”
“他招募流民武师,说明他已无可用之人。”
“他龟缩庄园,说明他心中已无半分底气。”
林凡每说一句,王丞哲的眼睛就亮一分。
原本在他看来山雨欲来的危局,被林凡三言两语剖析下来,竟显得如此外强中干。
“他现在,不过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除了张牙舞爪地嘶吼,什么也做不了。”
林凡的视线,穿过窗棂,望向城南的方向。
“他想要的,是逼我们去强攻,造成死伤,把事情闹大,最好能惊动府城,将这潭水彻底搅浑。”
“他想鱼死网破。”
“可我们,偏不让他如愿。”
王丞哲急切地问:“那依你之见?”
林凡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不是冷笑,而是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他不是招兵买马吗?那我们就去釜底抽薪。”
……
半个时辰后,赵家庄园外。
高大的院墙上,站满了手持棍棒刀枪的汉子,一个个面露凶光,警惕地盯着外面。
庄园的大门紧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与这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是庄园外,不知何时,竟摆开了一溜的长桌。
钱德发带着几个农商社的伙计,正满头大汗地招呼着。
桌子上,没有刀枪,只有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香气扑鼻的羊肉汤,还有一坛坛未开封的好酒。
在长桌的旁边,还立着一块巨大的木板。
上面用最醒目的黑墨,写着几行大字。
“青阳县农商社,招募护卫队!”
“凡入队者,月钱三两!管吃管住!顿顿有肉!”
“另,凡入队者,家中可分得五亩良田,免一年租子!”
这告示一立出来,立刻在庄园外围观的百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月钱三两!
还分地!
这条件,比去给县太爷当差还好!
庄园墙头上,那些被赵大富用高价请来的武师和地痞,也看到了外面的告示。
他们本来还杀气腾腾,可闻着那霸道的肉香味,再看着那刺眼的“月钱三两”,不少人的喉咙,都开始不自觉地滚动起来。
他们给赵大富卖命,一个月才二两银子,而且是拿命换的。
外面那个叫什么农商社的,只是当个护卫,就给三两,还管吃住分地。
这……这没法比啊!
人心,开始浮动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长桌前。
林凡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带衙役,身后只跟着王铁柱和张三丰。
他一出现,墙头上的气氛陡然一紧,不少人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林凡却看也不看他们,只是走到长桌前,亲自拿起一个大碗,盛满了羊肉汤,又拿了两个肉包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那副悠闲的模样,仿佛不是来对峙,而是来郊游的。
他吃完一个包子,喝了一口汤,才抬起头,对着墙头上的人,朗声开口。
“各位好汉,我叫林凡。”
“我知道,你们都是拿钱办事,讲的是一个‘义’字。”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在为谁卖命?”
他的声音清朗,传遍了整个庄园内外。
“你们身后的赵大富,田产卖了,商铺也卖了。他如今,就是个家财散尽的赌徒,拿着最后的银子,想拉着你们,跟他一起陪葬。”
“你们拿了他的钱,就要为他杀人,为他对抗官府,最后落一个乱刀分尸的下场。你们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
“你们家中的父母妻儿,是盼着你们提着人头回去,还是盼着你们带着银子和田契,堂堂正正地回家?”
一番话,句句诛心。
墙头上,那些原本还凶神恶煞的汉子,此刻都沉默了。
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挣扎和动摇的神情。
“放屁!你们休要听他妖言惑众!”
庄园内,传来赵大富气急败坏的咆哮。
他披头散发地冲上墙头,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双眼血红。
“谁敢动摇军心,我第一个杀了他!”
他指着林凡,嘶声力竭地吼道:“给我放箭!射死他!谁能射死他,我给他一千两黄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几个亡命徒眼神一狠,立刻张弓搭箭,对准了下方的林凡。
王铁柱和张三丰脸色剧变,立刻闪身挡在林凡身前。
林凡却轻轻推开他们,独自一人,向前走了几步。
他迎着那几支闪着寒光的箭头,脸上没有半分惧色。
“一千两黄金?”
他笑了。
“他连二两银子的月钱,都要靠变卖家产来付。你们觉得,他拿得出一千两黄金吗?”
“就算他拿得出,你们,有命花吗?”
那几个弓箭手的手,猛地一僵。
是啊,射杀了林凡,他们就是朝廷钦犯,天下之大,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赵大富见状,彻底陷入了癫狂。
他一把夺过旁边一个武师手里的弓箭,亲自对准了林凡。
“我杀不了你,也要让你身败名裂!我这庄子里,早就埋满了火药!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所有人,都要给我陪葬!”
他状若疯魔地狂笑起来。
“林青天?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青天,怎么救得了这几百条人命!”
此言一出,不仅是外面的百姓,就连墙头上那些他自己招募来的打手,都吓得脸色惨白。
他们是来求财的,不是来送死的!
“赵大富!你疯了!”
“快跑啊!这里有火药!”
墙头上,瞬间乱成一团。
那些武师和地痞,再也顾不上什么道义,纷纷丢下兵器,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
看着自己最后的依仗,在林凡的三言两语下,土崩瓦解。
赵大富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怨毒与绝望。
“林凡……是你逼我的!”
他猛地将手里的火把,掷向了庄园内的一间柴房。
“一起死吧!”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柴房的方向传来。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整个地面,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赵大富真的引爆了火药!
那股恐怖的冲击波,夹杂着无数的碎石木屑,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小心!”
王铁柱和张三丰目眦欲裂,想要将林凡扑倒。
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那毁灭性的气浪,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
林凡的身上,陡然绽放出一片温润而又浩然的白光。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坚不可摧。
所有飞射而来的碎石、木片,在靠近他身前三尺之地时,都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纷纷化为齑粉。
那狂暴的气浪,绕过他所在的区域,冲向了远方。
他身后的长桌,桌上的碗筷,甚至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羊肉汤,都纹丝不动。
林凡静静地站着,衣袂飘飘,在那冲天的火光与黑烟的映衬下,宛如神只。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墙头上,那个已经被爆炸的威力,惊得呆若木鸡的赵大富。
然后,他抬起手,对着赵大富,凌空一指。
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箭,由他指尖的浩然正气凝聚而成,瞬间破空而出。
那气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快得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赵大富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的一声轻响。
那道气箭,精准地穿透了他握着弓箭的那条手臂。
鲜血,爆出一团血雾。
赵大富惨叫一声,手里的弓箭掉落在地,整个人也从高高的墙头上,重重地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