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峪村已然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惧之中。
几处茅草屋被点燃,熊熊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浓烟裹挟着火星直冲云霄,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哭喊声、犬吠声,以及日伪军凶狠的呵斥与狂笑。
村中的打谷场上,几十名村民被驱赶到一起,大多是老弱妇孺,他们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无助与绝望。几名日军士兵和十来个伪军端着枪,围在四周,枪口对准了手无寸铁的百姓。带队的是个日军军曹,脸上带着残忍而戏谑的表情,他脚边,躺着一个试图反抗的老汉,额角淌着血,生死不知。
“说!‘铁血义勇队’的人藏在哪里?谁家跟他们有联系?”军曹用生硬的中国话吼道,手中的南部十四年式手枪随意地指向人群,“不说的话,统统死啦死啦地!”
村民们噤若寒蝉,只有压抑的抽泣声和孩子的哭声在夜风中飘荡。
“太君问你们话呢!”一个尖嘴猴腮的伪军小头目狐假虎威地上前,用枪托戳着一个老婆婆,“老不死的,快说!不然一把火烧了你们全村!”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砰!”
站在打谷场边缘的一名伪军应声倒地,胸口绽开一朵血花!
“敌袭!”日军军曹反应极快,立刻缩到一辆废弃的马车后,大声示警。
所有日伪军顿时慌了神,纷纷寻找掩体,紧张地望向枪声传来的黑暗。
“砰!砰!”
又是两声精准的点射,一名刚把机枪架起来的日军副射手和那个嚣张的伪军小头目几乎同时被爆头!
是“猎鹰”小组!耿大壮他们利用黑暗和村口建筑物的掩护,已经开始远程狙杀,制造混乱!
“八嘎!是神枪手!在那边!”军曹判断出枪声大致方向,指挥着士兵向村口射击,子弹盲目地射向黑暗,却难以命中目标。
趁着敌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
“打!”陈峰低吼一声,亲自带着刚刚汇合、补充了从炭窑缴获武器弹药的“锐士”组残部和孙永田,从村子的另一侧,沿着房屋的阴影,迅猛突入!
“哒哒哒……”一挺刚刚缴获的歪把子轻机枪在一名原东北军老兵手中吼叫起来,虽然射手还不太熟悉这日式机枪的特性,但泼洒的弹雨依旧瞬间压制了打谷场上部分敌人的火力。
“杀啊!”赵山河虽然眼睛看不清,但听力仍在,他听着枪声的方向,举着驳壳枪盲目地朝敌人大概方位射击,嘴里发出愤怒的咆哮,被两名队员死死按在掩体后。
战斗瞬间爆发,且异常激烈!
陈峰如同幽灵般在断壁残垣间穿梭,他手中的三八式步枪每一次响起,几乎都伴随着一名日伪军的倒下。他专打露头的军官和机枪手,精准的射击让敌人胆寒。
孙永田终于找到了他那杆被刘二狗抢走的祖传猎枪(从一具伪军尸体旁捡回),虽然只是装填黑火药和铁砂的土铳,但近距离威力惊人。他红着眼睛,对着一个正要把刺刀捅向村民的日军士兵扣动了扳机!
“轰!”一声巨响,那日军士兵半个身子都被铁砂打得血肉模糊,惨叫着倒地。
“乡亲们!跟狗日的拼了!”孙永田嘶声怒吼,他的行动和呐喊,像是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部分被压迫到极致的村民心中的血性!
几个原本畏缩在地上的青壮年,看到日伪军被突然出现的义勇军打得措手不及,又听到孙永田的呼喊,眼中猛地爆发出狼一样的光芒。他们抓起地上的石头、木棍,甚至有人扑上去抢夺伪军掉落的步枪!
“拼了!”
“打死这些畜生!”
压抑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喷发!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日伪军不仅要面对来自黑暗中的精准射击和正面突袭,还要应付身后突然暴起的村民!瞬间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境地!
“稳住!射击!杀光这些支那猪!”日军军曹气急败坏地吼叫着,试图组织反击。但他刚探出头,一颗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子弹就擦着他的钢盔飞过,吓得他连忙缩了回去。
陈峰一边射击,一边冷静地观察着战场。敌人人数并不多,大概也就十来个日军和二十多个伪军,在遭到突袭和内乱后,已经损失了近半,剩下的也被分割开来,士气低落。伪军更是开始出现溃逃的迹象。
“大壮!压制左侧那个机枪点!”
“锐士组!向右翼包抄!一个也别放跑!”
陈峰的声音在枪声中清晰地传递着命令。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在义勇军精准的打击和村民突如其来的反抗下,剩余的日伪军很快被分割歼灭。那名日军军曹试图带着最后两名士兵突围,被耿大壮一枪撂倒,另外两人也被乱枪打死。
枪声渐渐停息,只剩下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村民劫后余生的哭泣与呼喊。
打谷场上,一片狼藉。日伪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也有一些村民和…两名在突击中牺牲的义勇军队员,静静地倒在血泊中。
陈峰走到那两名队员身边,缓缓蹲下,为他们合上未能瞑目的双眼。他的心在抽搐,每一次胜利,似乎都要用鲜血和生命来换取。那种熟悉的、源自现代战场的无力感和悲伤再次袭来,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那些惊魂未定、却又带着一种新生般激动的村民。
孙永田正和一个脸上带着鞭痕的老者激动地说着什么,不时指向陈峰。许多村民的目光也汇聚过来,带着感激、好奇,还有一丝敬畏。
“陈…陈队长…”孙永田带着那老者走过来,声音有些哽咽,“这是俺们村的李老栓,是条汉子!刚才他也动手了!”
李老栓看着陈峰,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陈峰扶住他,沉声道:“老人家,乡亲们,我们是‘铁血义勇队’,是打鬼子的队伍!鬼子想用‘连坐保甲’吓住我们,想让我们中国人自相残杀!我们不能上当!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只有团结起来,跟鬼子干,才有活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村民们默默地听着,一些年轻人的眼中,开始闪烁起和孙永田之前一样的光芒。
“陈队长,你说得对!”李老栓猛地抬起头,脸上虽然还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决绝,“这日子没法过了!横竖都是死,不如跟你们干!俺家大小子就是被鬼子抓去修炮楼累死的…这仇,得报!”
“对!报仇!”
“跟你们干!”
越来越多的村民响应起来,尤其是那些家中受过日军祸害的青壮年。
陈峰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这就是人民的力量,一旦被唤醒,将如同燎原之火。但他也深知,此刻的黑石峪,已经彻底暴露。佐藤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报复随时可能到来。
“乡亲们!”陈峰提高声音,“鬼子吃了亏,肯定会来报复!这里不能再待了!愿意跟我们走的,立刻收拾东西,带上粮食,我们转移!不愿意走的,也赶紧投亲靠友,离开这里!”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在血与火的教训面前,大多数村民选择了相信陈峰。人们慌乱却又有序地回家收拾细软,带上能带走的粮食,搀扶起伤员。
“队长,缴获清点完了。”耿大壮走过来汇报,“击毙日军九人,伪军十六人,缴获步枪二十一支,子弹若干,手雷五颗。我们…牺牲两人,重伤一人,轻伤三人。”
陈峰默默点头。代价依然惨重,但比起打破“连坐保甲”坚冰的意义,这一切似乎又值得。
“立刻撤离!方向,老虎坳!”陈峰果断下令。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只是这一次,队伍里多了几十名黑石峪的村民,他们携家带口,眼神中虽然还有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主心骨的坚定,以及对未来的一丝渺茫希望。
孙永田紧紧抱着他那杆失而复得的猎枪,走在陈峰身边,低声道:“陈队长,黑石峪‘自卫团’里,还有几个跟我一样,心里不服刘二狗和鬼子的,我知道他们在哪儿,可以去联络…”
陈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等安定下来,这件事由你负责。”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撕破黑暗,照亮蜿蜒的山路时,这支庞大的、混杂着士兵和百姓的队伍,正艰难而坚定地行走在通往老虎坳的密林之中。他们身后,黑石峪村的火光尚未完全熄灭,如同一个时代的烙印,刻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峰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浓烟,目光深沉。
他知道,拯救黑石峪,只是撕开了佐藤阴谋的一角。更残酷的斗争,还在后面。佐藤的报复,必然会更加疯狂。而队伍里增加了这么多百姓,粮食、药品、安置…一系列严峻的问题,也如同大山般压了过来。
但他没有退缩。看着身边这些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人们,看着被队员搀扶着、依旧努力想看清前路的赵山河,看着正在为伤员检查伤势、额头沁出汗珠的林晚秋…
他的心中,那股穿越之初的使命感,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与沉重。
他,和他们,都已是这历史洪流中的一部分,无从逃避,唯有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