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这座素有“人间天堂”美誉的繁华都市。
于一个平静的午后,转眼之间沦为了一片混乱的炼狱。
最初的喧嚣,从城南的米市和城东的绸缎行爆发。
一群群被煽动裹挟的百姓,其中夹杂着祝家豢养的地痞流氓和私兵,高举着简陋的木棍、锄头,呼喊着“黄贼误国”、“苛税害民”的口号,如同潮水般涌向各处税关。
他们打砸着税吏的公房,焚烧着堆积如山的账簿,将平日里压抑已久的怒火与怨恨,在一瞬间彻底宣泄。
火焰很快便开始蔓延。
座象征着朝廷威严的府衙,被愤怒的人群冲击得摇摇欲坠。
府衙差役本应负责弹压叛乱的,但闹事的人实在太多了,无力弹压!
杭州城,在顷刻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浓烟滚滚,遮蔽了往日秀美的天空;
喊杀声、哭嚎声,取代了以往的丝竹管弦。
混乱之中,祝延嗣率领着一支特殊的队伍。
他不再是那个摇扇的纨绔公子,此刻手持长刀,脸上带着病态的亢奋。
身边跟着数十名祝家私兵和重金收买的亡命徒,其中不乏身材魁梧的昆仑奴和眼神凶狠的倭人浪客。
他们的目标,不是府衙,也不是税关,而是直指西湖边上那座看似平静的“听雨轩”别院。
在暴乱爆发之初,祝家的探子便已通过煽动者散布谣言,称“祸国殃民的京城税监”就住在那座别院里,是他带来了黄潜善的酷政,是他带来了朝廷的横征暴敛。
这些谣言如同火上浇油,煽动着最狂热、最绝望的暴民,如同潮水般,向着别院的方向涌去。
黄昏时分,“听雨轩”别院外,已是人山人海,火把通明。
数千暴民,将这座雅致的园林围了个水泄不通。
暴民们手中挥舞着各种简陋的武器,口中高喊着“还我血汗”的口号,声势震天,吵吵着要将别院彻底夷为平地。
在那些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暴民之中,上百名手持利刃、眼神凶狠的职业杀手显得尤为突兀。
他们没有参与打砸抢掠,而是以一种训练有素的方式,悄然接近别院的核心。
今日的目标只有一个,趁乱干掉那个“京城来的大人物”!
别院内,气氛凝重。
崇祯站在水榭之中,透过窗棂,冷眼看着院外那黑压压的人群和冲天的火光。
顾千帆指挥着一百名皇城司精锐,以别院的假山、回廊、亭阁为依托,组成了一道滴水不漏的防线。
皇城司的缇骑们,个个以一当十,身手矫健,刀法凌厉,随手一刀都能带走一名暴民的性命。
但对方人潮汹涌,前赴后继,其中更夹杂着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
利箭如雨,火油坛被抛向院内,想要焚毁别院。
“陛下,敌人已经冲破了外围防线!”
顾千帆提着带血的长刀,冲到崇祯身旁,语气焦急:“他们中有训练有素的死士,手段狠辣,只怕是冲着您来的!”
崇祯没有回答,目光穿透了喧嚣的战火,直视着那些躁动的暴民。
一群愚昧,被煽动裹挟的平头小民,真是可怜。
听着他们口中喊出的“诛国贼”口号,崇祯的心,如同被一把冰冷的铁钳狠狠攥住。
原本只是想利用黄潜善这条“恶犬”,搅浑江南这潭死水,让士族与官府之间互相消耗,最终为自己提供一个介入的契机。
崇祯以为,这群江南士族,再是嚣张跋扈,也终究不敢触碰皇权的底线。
然而,他错了。
这群江南士族的胆量与歹毒,远远超出了崇祯的想象。
他们已经不满足于抗税,不满足于党争,不满足于煽动民怨。
他们已经将手伸向了皇权本身,试图以“民变”为幌子,行“弑君”之实!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民变”,这是有预谋的、有组织的、针对他本人的“兵变”和“弑君”!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怒火,从冲崇祯的心底燃起,瞬间席卷全身。
那份怒火,是作为帝王的尊严被践踏,是作为天子的人身安全被威胁!
崇祯的脸上,反而褪去了所有愤怒的表情,浮现出一丝令人心悸的、近乎冷酷的笑容。
他要的“铁证”,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要的“大义名分”,就在眼前。
数千暴民的怒吼冲撞,别院已成孤岛,摇摇欲坠。
就在别院大门即将被攻破之际,紧闭的红漆大门却突然“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一道瘦小的身影,在两名皇城司缇骑的护卫下,出现在门内。
“放肆!”
内侍总管康履,那平日里略显尖细的声音,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穿透力,携着一股森然的威压,响彻夜空。
“瞎了你们的狗眼!此乃官家莅临杭州府的行宫!天子下榻之地!谁敢在此放肆?尔等是想造反吗?!”
康履的声音,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在嘈杂的暴乱现场炸响。
数千暴民的冲击,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生生遏制。
那些冲在最前方的百姓,手中的棍棒还高高举着,却在听到“官家莅临杭州”这八个字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瞬间僵在了原地。
官家?
在他们的心中,官家是遥远的,是高高在上的,是那个带领大宋北伐雪耻的明君。
他住在京城的紫禁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杭州府?怎么可能就住在这座小小的别院里?
人群中,开始出现窃窃私语。
“不可能吧?官家怎么会在这儿?”
“是啊,祝家公子不是说,住在这儿的是个京城来的税监吗?”
角落里,一些祝家安插在人群中的死士与煽动者,见势不妙,立刻开始高声鼓噪,搅乱民心。
“少听他胡说!这肯定是京城来的奸臣,假冒官家!真正的官家,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没错!这都是骗人的鬼把戏!冲进去!杀了这狗贼,我们就得救了!”
在这些刻意引导的声音下,一些不明就里的百姓,其分辨能力在大事面前显得尤为薄弱。
他们被那巨大的冲击力和祝家多年积累的威势所裹挟,眼中再次燃起了狂热的火焰。
“冲啊!杀了这假冒的狗官!”
“为百姓报仇!”
数千人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再次准备一拥而上。
“放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康履的身后,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他不再是那身儒雅的富商锦袍,而是换上了一袭绣着龙纹的黑色衮龙袍。
其人面容沉静如渊,双眸深邃如海,不怒自威。
他,便是大宋的天子,崇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