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九年,冬至。
南京城的雪下得极大,洋洋洒洒,将这座六朝古都裹进了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对于大宋而言,这个冬天是温暖的。
西南捷报频传,岳云仅用数月便平定大理,改土归流,将那片游离于中华版图之外数百年的土地,彻底纳入了帝国疆域。
乾清宫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崇祯心情极好。
岳云不仅送来了大理国的版籍图册,还命人快马加鞭,送回了一批大理皇室珍藏的战利品。
此刻,这批奇珍异宝正陈列在御案之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柄连鞘长剑。
剑名“白虹”。
据说这是当年大理开国之主段思平的佩剑,采点苍山深处的寒铁精英锻造,剑出如白虹贯日,削铁如泥,寒气逼人。
“好剑。”
太子赵谌站在御阶下,目光紧紧锁在那柄剑上,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渴望。
赵谌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
作为大宋的储君,他当了整整二十年的太子。
这二十年里,他看着父皇从一个亡国之君,一步步变成如今威加海内的大帝。
父皇的背影太高大,高大到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常常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压抑。
太子太需要一样东西,来证明自己继承了父皇的武功血脉。
“父皇!”赵谌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中带着几分期许:“儿臣近读兵书,正如痴如醉,见此宝剑,心中甚是喜爱,恳请父皇将此剑赐予儿臣,儿臣定当悬剑于书房,日夜警醒,不忘父皇开疆拓土之志。”
崇祯正拿着一块大理进贡的普洱茶砖把玩,闻言抬起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大儿子。
对于赵谌,崇祯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这个儿子,是他穿越前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留下的。
虽然在礼法上,这是他的嫡长子,是无可争议的储君。
但在情感深处,崇祯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
赵谌性格沉稳,甚至有些阴郁,行事作风太像那个旧时代的宋钦宗,缺乏一股子锐意进取的精气神。
“谌儿啊!”
崇祯放下了茶砖,语气平淡:“你是太子,是国之储君,储君者,当修德养性,习治国安邦之策,舞刀弄枪,那是将军们的事,这把白虹剑杀气太重,不适合你,你若喜欢兵器,朕改日让工部给你铸一把如意剑,那是祥瑞。”
赵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修德养性……
又是这句话。
二十九岁了,还要怎么修?难道自己连拥有一把战利品的资格都没有吗?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父皇!父皇!”
一个身穿锦瑟箭袖,披着火红狐裘的少年,带着一身寒气冲进了大殿。
他面若冠玉,剑眉星目,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充满了勃勃生机。
正是二皇子,赵烺。
他是崇祯穿越后,第一次选秀时亲自挑选的梅凝梅贵妃所生。
那是崇祯在这个时空真正的第一个骨肉,对于这个儿子,崇祯倾注了完全不同的父爱。
“烺儿,慢点跑,当心摔着。”
看到赵烺,崇祯原本威严冷淡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了慈父般的笑容,甚至不顾帝王威仪,从龙椅上站起身,招手让儿子过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太子大哥请安!”
赵烺今年刚满十四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行礼虽然规矩,但眼神里的灵动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父皇,儿臣刚才在校场练习骑射,十箭九中!师傅说儿臣臂力大涨,以前那把弓都拉轻了!”赵烺兴奋地比划着。
“好!不愧是朕的儿子!”
崇祯哈哈大笑,眼中满是宠溺:“咱们老赵家,从太祖那一辈起就是马背上得天下的,你这股子英气,像朕!真像朕年轻的时候!”
这一句“像朕”,如同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旁边太子赵谌的心里。
他垂下的双手,在袖子里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既是臂力长了,那寻常的兵器自然配不上你。”
崇祯心情大悦,随手抓起御案上的那柄“白虹剑”,直接递到了赵烺面前:“这把剑,乃是大理国宝,朕今日就赏给你了!望你日后能如这剑名一般,气贯长虹,做我大宋的贤王!”
赵烺眼睛一亮,双手接过宝剑,“锵”的一声拔出一寸。
寒光四射,剑气森森。
“谢父皇赏赐!儿臣太喜欢了!”赵烺爱不释手,欢喜得脸蛋红扑扑的。
“还有。”崇祯似乎觉得还不够,沉吟片刻后说道:“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该封王建府了,朕准备封你为信王。”
信王。
那是崇祯皇帝在大明朝,登基之前的封号!
“不仅赐剑,还要封王!”
太子赵谌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个正把玩宝剑、对这个封号毫无察觉的弟弟,又看了看满脸慈爱、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不妥的父皇。
一瞬间,赵谌的心冷透了。
比外面的雪还要冷。
……
入夜,雪越下越大。
东宫,这里就像是一座被遗忘的孤岛,与热闹的乾清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殿内没有点太多的灯,显得有些昏暗。
太子赵谌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一壶冷酒。
他的贴身大伴、太监总管李忠,正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用一种阴狠尖细的声音,替主子鸣不平。
“殿下,这也太欺负人了。”
李忠一边给太子倒酒,一边观察着太子的脸色:“那白虹剑,明明是殿下先看中的,陛下不给也就罢了,转手就给了二皇子,还说什么‘英姿勃发像朕’,这……这不是当众打您的脸吗?”
“陛下如此偏爱二皇子,这是要把他捧到天上去啊!”
“够了!”
赵谌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双目赤红,如同困兽:“你也来笑话孤?你也觉得孤这个太子做不长了是吗?”
“老奴不敢!老奴是心疼殿下啊!”
李忠跪在地上,自己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爬到赵谌脚边:“殿下,您是嫡长子,是正统!那二皇子不过是仗着梅贵妃受宠,才如此目中无人,您若是再忍气吞声,只怕将来……”
就在这时,东宫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和马蹄声。
赵谌眉头一皱:“谁在外面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