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庄的风波,随着林羽的离去,终将化为江湖传说中的一页。
而传说的缔造者,此刻正优哉游哉地,骑在一头慢悠悠的小毛驴上。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再次施展了障眼法,变回了那个长相平平无奇,略带风霜的“中年坤道”模样。
在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垂头丧气,换上了一身普通灰色道袍,脸上还用草灰抹得灰扑扑的小道童。
正是陆双双与洪凌凌。
离开了李莫愁,离开了那个她们从小长大的峨眉派,两个小姑娘的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迷茫与忐忑。
“师叔祖,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性格相对活泼一些的陆双双,终究是没忍住,小声地开口问道。
洪凌凌也抬起头,用一双充满了好奇与不安的眼睛,看着前方那个悠然自得的背影。
林羽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随处走走,看看这人间红尘。”
说着,她屈指一弹,两道微不可查的青光,瞬间没入了两个小姑娘的眉心。
“这是我清风观的基础吐纳心法,名为《清风诀》。你们二人资质尚可,先自行参悟,若有不懂,再来问我。”
陆双双和洪凌凌只感觉脑海中猛地多出了一大段玄奥无比的法诀,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让她们头晕目眩。
两人不敢怠慢,连忙按照法诀的指引,尝试着运转体内的真气。
这一运,两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们只感觉,自己体内那原本如同涓涓细流般的峨眉派内力,在接触到《清风诀》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的油锅,瞬间沸腾了起来!
一股精纯、浩瀚、远比她们之前修炼的内力高级了不知多少倍的天地灵气,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涌来,顺着她们的四肢百骸,涌入丹田!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原本只能用小勺子喝水的人,突然被按进了一片由琼浆玉液组成的汪洋大海之中!
两人那原本已经达到后天巅峰,停滞了许久的修为瓶颈,在这一瞬间,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这……”陆双双和洪凌凌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震撼!
这《清风诀》,仅仅只是基础的吐纳心法,其神妙之处,竟然就远远超过了她们峨眉派视若珍宝的镇派神功!
这就是仙家功法吗?
简直是天壤之别!
“多谢师叔祖赐法!”
两人压下心中的激动,再次对着林羽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功法只是外物,心性才是根本。”林羽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我辈修士,行走于世,当积善行德。帮助的人越多,功德便越深厚。功德加身,不仅可以趋吉避凶,更能加快修行,于渡劫之时,亦有莫大好处。”
“你们二人记住,日后行走江湖,当以斩妖除魔,救死扶伤为己任,切不可仗着修为,为祸人间,否则,因果缠身,大道无望。”
“是!弟子谨遵师叔祖教诲!”
陆双双和洪凌凌齐声应道,将这番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三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修行。
林羽偶尔会指点两个小姑娘几句,更多的时候,则是让她们自己去感悟,去体会。
不知不觉,半月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三人行至一处山坳,远远望见前方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庄,炊烟袅袅,本该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然而,当她们走近时,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只见村口的大路上,被一排粗糙的木栅栏死死地封锁着,几名身穿皂衣,腰挎长刀的衙役,正满脸肃杀地守在那里,禁止任何人出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与绝望的气息。
“站住!什么人!”一名看起来像是头目的衙役,看到林羽三人走来,立刻厉声喝道。
林羽拉住缰绳,从小毛驴上下来,对着那衙役稽首一礼:“无量天尊,贫道乃是云游的道人,带着两个徒儿路过此地,不知官爷为何封锁村庄?”
那衙役头目上下打量了她们三人一眼,见她们只是一个穷酸坤道带着两个小道童,神色稍缓,但依旧充满了警惕。
他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道长,不是我们不讲情面。这下河村里,爆发了邪病!县太爷已经下了死命令,封锁全村,任何人许进不许出!你们还是赶紧绕路走吧,这里不是善地!”
“邪病?”林羽眉头微蹙。
“是啊!”衙役头目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染上这病的人,上吐下泻,高烧不退,不出三日,便会活活脱水而死!跟中了邪一样!现在村里,已经死了几十口人了!”
跟在林羽身后的洪凌凌,听到这话,一张可爱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她心地善良,最是见不得这等人间惨剧。
“官爷,那……那没有请大夫来看看吗?”她忍不住小声问道。
衙役头目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更加无奈和苦涩:“怎么没请?县里最好的张大夫,半个月前就自告奋勇地进去了。可结果呢……唉,张大夫自己,也染上邪病倒下了,现在就躺在村里的祠堂里,眼看也快不行了。这病,没救了!我们现在守在这里,就是等着村里的人死绝,然后一把火烧了,免得扩散出去,害了更多的人!”
这番话,残酷,却又充满了现实的无奈。
陆双双和洪凌凌听得是心头发寒,她们第一次感觉到,在天灾面前,凡人的生命是何等的脆弱。
然而,林羽的表情,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那衙役,缓缓开口:“贫道也粗通一些医理,或可一试。”
“什么?”
衙役头目闻言,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林羽。
“道长,你没听清我的话吗?这里面是会死人的!连县里最好的张大夫都折在里面了,你一个云游的道姑,进去能有什么用?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另一名年轻的衙役也忍不住劝道:“是啊道长,我们知道你心善,可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还是带着徒弟们赶紧走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进去了,我们就不能让你出来了!”
他们以为,这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想靠着治病救人来博取名声的江湖骗子。
林羽没有与他们争辩。
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身上那股属于“中年坤道”的平凡气息,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一丝改变。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与天地相合的超然气质,从她的身上,淡淡地散发出来。
那几个原本还想继续劝说的衙役,在接触到这股气质的瞬间,只感觉自己面对的,仿佛不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座高山,一片大海!
所有的话,全都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林羽,额头上,不自觉地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贫道心意已决,还请官爷行个方便。”林羽的声音依旧平淡。
衙役头目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他能拦得住的。
“……好吧。”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那简陋的木栅栏挪开一个缺口,“道长,我最后提醒你一次,进去了,就真的出不来了!你好自为之吧!”
林羽微微颔首,牵着小毛驴,带着两个已经完全被这变故惊呆了的小道姑,走进了那道仿佛通往地狱的缺口。
一踏入村庄。
一股浓郁到化为实质的腐朽、绝望、与死亡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整个村庄,死一般的寂静。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仿佛一座被遗弃的鬼城。
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便是从那些紧闭的门窗缝隙中,隐隐传出的,压抑到了极点的痛苦呻吟,和那若有若无的,绝望的哭泣声。
陆双双和洪凌凌,何曾见过如此景象?
江湖厮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她们见过。
可眼前这种,无声无息,却将数百人的生命,一点一点拖入死亡深渊的巨大绝望,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她们的心脏!
她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足以在江湖上横着走的后天修为,在这种真正的天灾人祸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无力!
林羽的神色,却依旧没有半分波动。
她只是牵着驴,按照那衙役的指引,径直朝着村子中央,那座最大的建筑——祠堂,走了过去。
祠堂的大门敞开着。
还未走近,一股混杂着草药、污秽和死亡的浓烈气味,便从中传了出来。
林羽将小毛驴拴在门口,带着两个脸色发白的小道姑,走了进去。
祠堂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一个个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奄奄一息。
几个尚未染病的妇人,正满脸泪痕地,用布巾为自己的亲人擦拭着身体,眼中充满了绝望。
在祠堂最里面的供桌前,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高烧不退,浑身抽搐,上吐下泻,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眼看就要不行了。
“张大夫……张大夫……”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哭喊着,却又不敢上前。
林羽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称为“张大夫”的老者身上。
她走上前,无视了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了张大夫的手腕上。
随即,她又走到了祠堂角落的一个水缸前,用手指蘸了一点里面的水,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伸出舌尖,极其微量地尝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她又走到一个刚刚发病的年轻人身边,仔细询问了他发病前后的所有症状,以及最近几日的饮食情况。
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专业无比。
祠堂里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混杂着疑惑与希冀的目光,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的坤道。
林羽站直了身体,心中已然明了。
什么邪病。
这分明就是最典型的,由水源污染所引发的,急性肠道传染病——霍乱。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两个从进村开始,就一直处于巨大冲击之中,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的小道姑。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视下,林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淡的,仿佛老师看着学生的,意味深长的表情。
她用平静无波的声音,缓缓开口。
“现在,我教你们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