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只欠灯泡!”雷二蛋抹了把汗。这得花点小钱。他拿着徐兰给的零钱(卖废品攒的),去胡同口杂货铺买了个最普通的25瓦白炽灯泡。小心翼翼地拧进灯口。
夜幕降临,97号小院里点起了昏黄的煤油灯。堂屋里,雷大炮正就着那点豆大的灯光,费力地看着一张卷了边的《工人日报》。徐兰在灯影里眯着眼穿针引线,给雷小燕补裤子。雷小玲则借着油灯的光,趴在桌上写作业,眉头紧锁。
“爸,妈,大姐,小玲,小燕子!快来看!”雷二蛋兴奋的声音从工具棚传来。
一家人好奇地围拢过去。只见工具棚的工作台上,一盏造型奇特、散发着柔和古铜光芒的小灯静静伫立。黄铜底座沉稳厚重,泛着手工打磨后的温润光泽。“S”形的支架线条流畅,带着工业的硬朗美感。倒扣的白色搪瓷碗灯罩,像一朵温润的玉兰花苞,将灯泡的光芒柔和地聚拢、扩散开来。最神奇的是那个小小的旋钮。
雷二蛋轻轻转动旋钮。
“咔哒…咔哒…”
齿轮轻响,灯罩连同灯泡,随着他的动作,流畅地左右摆动!光线也随之改变方向,精准地投向需要照亮的地方!
“嚯!这…这是啥玩意儿?”雷大炮瞪大了眼睛,凑近了看那精巧的齿轮结构,“灯?还能转?”
“我的老天爷!”徐兰惊喜地捂住了嘴,“真亮堂!比那煤油灯亮多了!还不熏眼睛!这灯罩…是咱家那个破碗?”
“二哥!它能动!”雷小燕兴奋地拍着小手,蹦跳着去够那个旋钮。
连一向有点清高的雷小玲,眼睛里也露出了惊奇和赞叹:“这…这真是用废料做的?”
雷二蛋得意地一笑,把旋钮转到徐兰缝补的位置。温暖明亮的光线立刻笼罩了徐兰手中的针线和裤子破口。“妈,您试试,这下穿针引线不费劲了吧?”
徐兰就着这明亮清晰的光线,手指翻飞,针线走得又稳又快,脸上笑开了花:“好!太好了!这光,又亮又聚神!比商店里卖的罩子灯也不差!”
雷二蛋又把灯光转向雷大炮手里的报纸:“爸,看报!”
雷大炮就着灯光,报纸上的字迹清晰无比,连小字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放下报纸,拿起那沉甸甸的铜底座,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弧面,又看看那精巧的齿轮和旋钮,络腮胡下的嘴角咧开了,虽然嘴上还是习惯性地嫌弃:“哼!净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费电!” 可那眼里的得意和骄傲,藏都藏不住。
雷小玲默默地把自己的作业本挪到了灯光最亮的地方。雷小燕则开心地在灯光投下的光斑里做着手影游戏,墙上映出小兔子、小狗的影子。
小小的台灯,像一颗落入凡间的温暖星辰,驱散了97号院堂屋的昏暗。明亮、稳定、可调的光线,不仅照亮了桌面,更照亮了家人脸上的笑容和眼中的惊叹。煤油灯被挤到了角落,不甘地冒着细小的黑烟,却再也无法夺回主角的位置。
夜深了,家人都已歇下。雷二蛋独自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周围一片静谧。那盏自制的小台灯安静地立在桌角,旋钮被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仿佛是他的专属小太阳,将一束温暖明亮的光,精准地投射在他面前摊开的《无线电》杂志上。纸张微微泛黄,上面复杂的电路图和电子管符号在清晰的光线下,就像被揭开了神秘面纱的宝藏,不再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拿起一枚锉刀,就着灯光,仔细地打磨着一个小零件的毛刺,金属碎屑在光柱里闪着微光,像小流星一样纷纷落下。手指的触感在明亮的光线下格外清晰,每一次与零件的接触,都让他感受到一种独特的满足感。
雷二蛋抬头看了看窗外深沉的夜色,又低头凝视着杂志上那个 6A2 电子管的符号,再看看手边油纸包里那枚珍贵的“战利品”,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笃定的笑意。在这灯光下,少年的眼神专注得仿佛能透过那电路图看到未来,指尖也变得格外灵活,仿佛在弹奏一场属于他自己的音乐。
“收音机,”他对着灯光下清晰的电路图,轻声地念叨着,仿佛在跟一个老朋友对话,“等我!”那语气,就像在告诉它,自己一定会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铜底座沉稳地立在那里,灯罩散发着温润的光芒,齿轮安静地等待着被唤醒。
“二蛋!”徐兰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点街道干事特有的忙碌劲儿,“别鼓捣你那宝贝了!来,帮妈个忙!”雷二蛋放下锉刀和小铜片,嘴里应着声,脚步却不紧不慢地走进里屋。
一进里屋,他就看到徐兰正站在一个半人高的旧木柜前,柜门敞开着,里面塞满了层层叠叠、用牛皮纸绳捆扎好的文件和旧报纸,一股陈年的油墨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徐兰指着那些文件和报纸,对雷二蛋说:“二蛋啊,你看这些东西,妈想整理整理,你帮妈把它们搬到院子里去,行不?”雷二蛋看着那堆小山似的文件和报纸,心里暗暗叫苦,但还是点了点头,说:“行,妈,我来搬。”
“妈,这是要干啥?”雷二蛋看着这“文献宝库”,有点懵。
“街道办仓库漏水,临时腾地方,把一些过期的、没啥用的旧文件,先搬咱家存几天。”徐兰一边解释,一边费力地从柜子深处往外拖一捆捆沉重的纸卷,“王主任说了,这些早该处理了,就是一直没顾上。你劲儿大,帮妈把它们都搬出来,堆堂屋墙角去。回头统一拉走卖废纸。”
“行!”雷二蛋撸起袖子就干。这活儿累是累点,但作为街道干事的儿子,偶尔享受点“内部福利”——比如优先接触这些即将被回收的“废纸堆”——也是“老六”的本能直觉。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点“过期”的宝贝?信息差,往往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捆捆沉重的文件被搬了出来,在堂屋墙角堆成了小山。尘土飞扬,徐兰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挥着手:“行了行了,先堆这儿吧。剩下的明天再弄。累死我了。”她捶了捶腰,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堂屋里只剩下雷二蛋和那堆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文件山。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那些用牛皮纸绳捆得结结实实的纸卷。大部分是前几年的街道工作简报、学习材料、通知通告,纸张泛黄,字迹模糊,确实没啥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