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啃着红薯,心里琢磨着:下一个,用边角料做个啥呢?自动喂鸡器?好像也不错。
天儿一冷,黑得就早。技术科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二蛋还在那琢磨“自动喂鸡器”的草图,桌上摊满了纸。
陈小兵没走,在办公室里东摸摸西看看,眼神一个劲儿往墙角那台新配的电火花机上面瞟。那玩意儿是个精密家伙,厂里花了大价钱从外面弄来的,专门加工硬金属和复杂模具,平时王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一般人都不让碰。
“师傅,那电火花机……真那么神?铁疙瘩都能啃出花来?”小兵忍不住问。
二蛋头也没抬:“嗯,靠放电腐蚀,再硬的钢也能加工。精度高,但娇气,参数调不好就容易烧电极。”
“哦……”小兵似懂非懂,蹭到机器旁边,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按钮和旋钮,手痒痒,“这比车床高级多了哈。”
“高级也意味着更危险。”二蛋提醒了一句,“别瞎鼓捣啊,那铜电极金贵着呢,烧一个够你半年工资。”
“知道知道,我就看看。”小兵嘴上应着,手指头却悄悄摸上了那个红色的电源开关。
二蛋画图入了神,没留意身后的动静。
忽然,听见“嗡”一声轻响,然后是电流的嘶嘶声。
二蛋心里一咯噔,猛回头——只见电火花机的工作灯亮着!陈小兵正手忙脚乱地对着说明书拧一个参数旋钮!
“你干嘛呢!”二蛋吼了一嗓子,扔下笔就往过冲。
还是晚了一步。
只听机器内部“啪”一声爆响,伴随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那嘶嘶声戛然而止,工作灯也灭了。一小缕青烟从散热孔里飘了出来。
陈小兵傻在原地,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二蛋一个箭步冲过去切断总电源,打开机器侧盖一看——里面一块线路板烧得黢黑,连接主电极的那个精铜电极头,尖尖部分已经熔成了个难看的疙瘩,彻底报废了。
二蛋脑子嗡的一声,火气蹭就顶到了天灵盖:“陈小兵!我说话你当放屁是吧!不让你动不让你动!手怎么那么欠呢!”
陈小兵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全了:“我…我就想看看…那参数…我没拧多少…”
“没拧多少?!”二蛋指着那烧熔的电极,“这玩意儿峰值电流不能超三百!你他妈拧到五百去了!这电极是特制的!厂里就备了俩!你拿啥赔!”
正吼着,办公室门哐当被推开了。设备科的刘科长带着俩保安,正好路过听见动静进来查看。一看见机器冒烟,再一看那熔毁的电极,刘科长的脸立刻拉得比驴还长。
“怎么回事!谁动的机器!”刘科长嗓门比二蛋还大,心疼得直抽抽,“这刚来的新设备!谁让你们瞎动的!”
他目光刀子一样剐向脸色惨白的陈小兵,又看看旁边的二蛋。
“刘科长,是我没看住……”二蛋深吸一口气,想把责任先揽过来。
“不是他!”陈小兵突然梗着脖子,带着哭腔喊了一嗓子,“是我…是我自己偷着动的!跟我师傅没关系!”
“你?”刘科长上下打量他,“你哪个车间的?有操作资格吗?”
“我…我一车间的…我没…没资格…”陈小兵脑袋耷拉下去,声音越来越小。
“好啊!无证操作,损坏精密设备!这损失大了!”刘科长气得手指头直点,“保安!先把他给我看住了!我这就报告厂长!扣他工资!照价赔偿!等着挨处分吧!”
俩保安立刻上前扭住了陈小兵的胳膊。小兵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求助地看向二蛋。
二蛋一把拦住保安:“等等!刘科长,事是出了,咱先想办法补救。他是我的学徒,是我监管不力,责任我担一大部分。赔多少钱,算我头上七成!”
刘科长瞪眼:“你担?你担得起吗?这是外汇买的!你知道这多难弄吗?”
“我知道!”二蛋声音也硬起来,“但现在吼解决不了问题!先让我看看能不能修!至少把损失降到最低!”
刘科长哼了一声,没再坚持让保安立刻把人带走,但也虎着脸在旁边盯着。
二蛋不再废话,找来万用表和工具,打着手电,仔细检查烧毁的线路。还好,只是功率输出部分烧了,主控板没事。他找来备件库里同型号的保险和功率管,小心翼翼地更换焊接。
然后又拿起那个熔毁的电极头,眉头紧锁。彻底修复是不可能了,这精度没了。
他想了想,转头对刘科长说:“刘科长,这电极头尖部熔了,但根部还好。我能不能用铜焊给它补点料,然后重新上车床磨成粗加工用的平头电极?虽然干不了精细活了,但对付一般的粗加工还能用,总比完全报废强。”
刘科长将信将疑:“能行?”
“死马当活马医呗!总比扔了强。”二蛋说着,已经找出了焊枪和铜焊条。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焊枪喷射火焰的呼呼声和轻微的焊接声。二蛋全神贯注,额头上冒出汗珠。陈小兵被保安看着,站在墙角,看着二蛋忙碌的背影,咬着嘴唇,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忙活了一个多钟头,二蛋终于直起腰,把那个经过修补和粗略打磨的电极头递给刘科长:“喏,这样至少还能用,就是精度等级降了,当粗加工备件吧。”
刘科长接过那丑丑的电极头,看了看,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唉……也只能这样了。损失是造成了,但你这补救……还算及时。赔偿的事,明天我跟你们科长和厂办商量再说!”他又瞪了陈小兵一眼,“你小子,等着挨批吧!”
说完,刘科长带着保安和那个修复的电极头走了,说明天再处理。
办公室里就剩下二蛋和陈小兵。
二蛋累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那堆狼藉,没说话。
陈小兵“噗通”一声就跪地上了,哇一声哭出来:“师傅!我错了!我真错了!我…我就是想早点学会…给您争口气…我没想惹这么大祸…呜呜…那赔偿…我家哪赔得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