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个土法子,试试看能不能让水干净点。”二蛋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拿起一个最大的铁皮罐头盒,用钉子砰砰地在底上凿了好些小眼。
李叔凑过来:“这能行?这不就是个漏勺吗?”
“光漏勺当然不行。”二蛋把凿好眼的铁盒放在最底下,上面摞上一个没凿眼的,“得一层一层来。”
他先把那粗铁丝网剪成圆片,塞进最底下的“漏勺”里垫底,然后往上铺了一层从瓦片上敲下来的碎颗粒,再倒上那半袋粗砂。最后,他把上面那个没眼的铁盒底儿也凿通,里面塞满了从废旧棉袄里扯出来的发黑的棉花絮,压实了,盖在最上面。
“这就成了?”张婶抱着刚喂完药睡下的小孙子,怀疑地看着这个锈迹斑斑、几层摞起来的铁皮罐子塔。
“还差一道。”二蛋跑回屋,从床底下扒拉出个小布袋,里面是他以前烧核桃、榛子吃剩的壳,捣碎了闷烧成的黑乎乎的木炭碎末。他小心地把这些炭末倒在最顶层的棉花絮上。
“赵大爷,”二蛋冲院里那位平时爱鼓捣花鸟鱼虫的老爷子喊,“您那儿有没有空着的、不用的瓦缸陶盆啥的?越大越好。”
赵大爷推推老花镜:“有口以前腌咸菜破了个口子的瓦缸,你要?”
“要!破口没事,能架起来就行!”
赵大爷让儿子把缸抬出来。二蛋和李叔一起,用砖头把瓦缸架高,把他那“铁皮滤塔”放在缸口下面。
“打桶水来。”二蛋招呼。
小燕赶紧提来一桶刚从水龙头接的浑水。二蛋接过,慢慢倒在最顶层的炭末上。
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看。
黄浑的水慢慢渗下去,透过棉花,流过砂层,经过碎瓦粒,再从铁丝网和小眼里一滴、一滴……滴落到下面的瓦缸里。
那水,竟然变得清亮了不少!
“哎?!清了!真清了!”李叔第一个叫起来。
二蛋没说话,拿个碗接了点刚滤出来的水,看了看,又闻了闻。还是有点土腥味,但比直接接出来的强太多了,至少看不到悬浮的杂质。
“这……这就能喝了?”张婶问。
“烧开了喝,更保险点。”二蛋说,“这土法子也就是应应急,滤掉点看得见的脏东西,味儿去的还不行。但总比直接喝那黄汤强。”
“二蛋!你这脑子咋长的!”徐兰又惊又喜,拍了他一下,“快,跟大伙说说,这咋弄的?”
二蛋挠挠头:“没啥,就是学过的,沙子能滤杂质,木炭能吸味儿。一层一层隔开就行了。”
“那这…这一个也不够全院用啊。”有人说了句实在话。
二蛋眼睛往院里一扫,看到了墙角那个被雨水淋得发白的废弃旧邮筒,那是以前街道换新邮筒后没拉走的。
“有了!”他一拍大腿,“李叔,赵大爷,帮个忙,咱把那个邮筒改造改造,做个大的!”
说干就干。几个男人一起把旧邮筒放倒,把门撬开,把里面的杂物清理干净。二蛋指挥着,依样画葫芦,在邮筒内部用捡来的砖头和旧木板隔出好几层,分别填入洗净的粗砂、石子、碎瓦块,最上面一层铺厚厚的新烧的木炭末。在邮筒底部凿了个孔,接上一截旧水管。
一个硕大的“胡同共享滤水箱”就这么粗陋地立在了97号院中央。
二蛋拍了拍邮筒的铁皮外壳,发出沉闷的响声:“以后打水,先倒进这上面漏斗里,滤完了再从底下这个口接。记着啊,滤完也得烧开!”
邻居们看着这个怪模怪样的大家伙,又看看二蛋,眼神都不一样了。
赵大爷颤巍巍地走过来,手里捧着他那个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多用的紫砂壶,塞到二蛋手里:“二蛋,好孩子!这是救命的东西!值!这个你拿着!”
二蛋赶紧推辞:“大爷,这可使不得!我就是瞎鼓捣…”
“拿着!”赵大爷态度坚决,“你救的可不止我老头子一个。大伙说是不是?”
“是啊二蛋!多亏你了!”
“以后有啥要帮忙的,尽管言语!”
徐兰脸上笑开了花,比街道上表扬她还高兴。
二蛋抱着那温润的紫砂壶,看着邻居们拿着水桶围到那个旧邮筒边上去接水,心里头那点因为没吃上肉带来的憋屈,忽然就散了。他低头对蹭过来的小燕悄声说:
“瞅见没,这波…不亏。”
小燕使劲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二哥。
水的事儿刚消停两天,97号院还没从那滤水邮筒的新鲜劲儿里缓过来,前院就传来李叔家小子李大勇火急火燎的喊声。
“二蛋哥!二蛋哥!在家不?快帮瞅瞅我爸吧!”
二蛋正蹲门口鼓捣那几个冰钓用的破铜烂铁,闻声抬起头。李大勇一头汗,脸上蹭得跟花猫似的,眼圈还有点红。
“咋了?李叔咋了?”
“我爸那老寒腿,这开春天儿还死冷,炕又不好烧,昨儿夜里疼得一宿没睡踏实,今早起来炕灶还堵了,满屋子烟,呛得他直咳嗽!”李大勇急得直搓手,“我鼓捣半天,越弄越糟,我妈让我赶紧来找你!”
二蛋扔下手里的家伙事儿:“走,瞅瞅去。”
李叔家屋里烟熏火燎的,一股子呛人的煤烟味儿还没散尽。李叔歪靠在炕沿上,盖着厚被子,脸色不大好,时不时捶两下腿。炕洞口黑乎乎的,边上堆着一摊湿煤渣,显然是李大勇刚才失败的努力。
“二蛋来了…”李叔勉强笑了笑,“唉,人老了不中用,这破炕也跟我过不去。”
“叔,您别急,我瞧瞧。”二蛋蹲到炕洞口,伸手往里探了探,又抓了把旁边和好的煤泥捻了捻,“煤没问题,湿度和黏性都还行。勇子,你刚才咋捅的?”
“就拿铁通条使劲捅啊,可感觉里头堵得死死的,烟倒灌得厉害!”
二蛋没急着动手,歪着头琢磨。光捅不行,得知道堵在哪儿。他瞅了瞅那黑黢黢的炕洞,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小玲!雷小玲!”他扭头朝院里喊。
大妹雷小玲正趴窗台上写作业,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干嘛?”
“把你那画粉笔拿来!快点!”
“又使唤我!你自己不会拿?”小玲嘴上抱怨,还是磨磨蹭蹭拿了半截粉笔过来。
二蛋接过粉笔,撅成几小节,碾成粉末,放在一张旧报纸上。他让李大勇拿着报纸对准炕洞口:“等我喊,你就使劲往里吹这粉笔灰。”
“吹这干啥?”李大勇懵了。
“让你吹就吹,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