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功夫,小燕举着那块惹祸的磁铁,从后院跑到前院,身后跟了一串叮铃哐啷乱响的铁家伙——水舀子、铁锹头、搪瓷盆(虽然是瓷的,但边上是铁的)、锅盖、簸箕、铁环……活像一支狼狈不堪的铁器游行队伍。
整个97号院差点让她给掀了。好几家的灶台都停了火——锅都没了,还做啥饭?
“雷!小!燕!”二蛋气得脑门青筋直跳,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夺过那罪魁祸首的磁铁,顺手从旁边晾衣绳上扯下件旧衣服,三下五除二把它裹了个严严实实。
世界总算清静了。
小燕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各家各户的人都出来了,看着自家被“吸”走的家伙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张婶拎着那只失而复得的顶针,哭笑不得:“我这顶针是找着了……可我这舀子……”
李婶捧着她那口差点英勇就义的大铁锅,心有余悸:“小祖宗诶,你这弄的是啥法宝啊?差点把我家锅给收走了!”
徐兰闻声从街道办赶回来,一看这烂摊子,脸都绿了,揪着小燕的耳朵:“你个闯祸精!一天天不干正事!看我不……”
“妈,妈,消消气。”二蛋赶紧拦着,把裹得严实的磁铁塞进口袋,“意外,纯属意外。”他扭头瞪了小燕一眼,“回头再收拾你!”
下午,小燕被罚跪在屋檐下的搓衣板上,抽抽搭搭。面前摆着个小本子,二蛋拿着根铅笔,在上面画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U形磁铁和一堆箭头。
“磁力线!懂不懂?磁场是有方向的!不是啥铁都瞎吸!得看磁极!”二蛋戳着本子,没好气地教,“而且距离远了力就小!谁让你凑人家锅那么近的?”
小燕瘪着嘴,眼泪汪汪地点头。
“光点头有啥用?把这磁力计算公式抄十遍!算算你那破磁铁到底多大劲!”
小燕哭得更凶了。
这时,张婶端着一小盆刚蒸好的粘豆包过来:“行了行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二蛋啊,你也别太凶了。”她把豆包递给徐兰,“小燕也是好心帮我找顶针。”
徐兰不好意思地接过豆包,连连道谢。
二蛋瞅了瞅张婶家窗台上那几个被麻雀啄得不像样的花盆,里面刚冒头的青菜苗被祸害得不轻,忽然有了主意。
他一把将小燕从搓衣板上拎起来:“别嚎了!闯了祸就得将功补过!给你个任务。”
他拿出那块磁铁,又找了几根细铁钉,一小块木板:“你不是能耐吗?给你张奶奶这窗台,弄个防麻雀的玩意儿。就用这磁铁和钉子。”
小燕眨巴着泪眼,没明白。
二蛋一边比划一边说:“把这钉子磁化了,插在木板上,摆窗台边上去。麻雀那爪子不是铁的,但它叨苗子的时候,脑袋靠近这带磁场的钉子,肯定不舒服,就不敢来了!这叫生物驱赶,物理防护,懂不?”
小燕似懂非懂,但还是接过东西,老老实实照着她二哥说的,开始摆弄那些磁化了的铁钉,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插在木板边缘,做成个小小的防护栏。
忙活了一身汗,总算弄好了。她把那块钉着磁化铁钉的小木板,郑重其事地放在了张婶家窗台最容易遭鸟害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张婶惊喜的声音就传遍了小院:“哎呦!奇了怪了!今儿早上真没见着那帮瘟雀!我这菜苗可算保住了!”
她乐呵呵地又端了一碗刚腌好的咸菜过来,直接塞到还揉着膝盖的小燕手里:“瞧瞧!咱院的小闯祸精,变成田螺姑娘啦!这脑袋瓜子,随你二哥,灵光!”
小燕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咸菜,就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她的目光缓缓地从窗台上那块简陋的“防鸟钉”上移开,然后落在了张婶那充满善意的笑脸上。
昨天的那点委屈,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小燕的心情渐渐舒畅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挺起了那小小的胸脯,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站在一旁的二蛋,看到小燕的变化,嘴里轻轻哼了一声,但他的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转眼间,天就擦黑了。西边的云彩仿佛被泼上了一层厚厚的墨汁,又厚又沉,沉甸甸地压在人们的心头,让人感到有些心慌意乱。
风也开始呼啸起来,发出呜嗷的声响,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在怒吼。它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片子,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旋风,直直地朝人们的脸上扑来。
“这天儿,憋着场大的呢。”徐兰站在屋门口,忧心忡忡地仰头望着天空,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雷大炮下班回来,把雨衣提前摘下来挂门后头:“看样子得下透。院里的排水沟得疏通疏通,别回头淹了。”
二蛋应了一声,拿着铁钩子去掏院门口那截最容易堵的沟。小玲小燕也帮着把怕淋的东西往屋里拾掇。
还没等二蛋掏利索,铜钱大的雨点子就噼里啪啦砸下来了,先是稀疏几下,紧接着就跟天河决了口子似的,哗啦啦往下倒。眨眼功夫,院里就白茫茫一片,积水眼看着往上涨,没过脚面,快到小腿肚。
“坏了!”徐兰一拍大腿,“春梅今儿个说身子不得劲,没回部队,就在婆家歇着呢!她那儿地势可比咱这还洼!”
话音没落,院门就被砸得哐哐响,声音急得吓人。二蛋趟着水冲过去拉开插销,门外站着姐夫赵刚,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军帽檐往下淌成线,脸色煞白。
“妈!二蛋!”赵刚嗓子都劈了,“春梅……春梅要生了!疼得打滚!水太深,车根本过不来!怎么办啊!”
屋里人都惊出来了。徐兰脸唰一下没了血色:“这才七个多月!早产啊!”
“赶紧想办法送医院啊!”雷大炮吼道。
“送不了!”赵刚抹了把脸上的水,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胡同口水深得能没腰,三轮车都浮起来了!救护车根本进不来!我趟水过来的,差点被冲走!”
“我的老天爷啊!”徐兰腿一软,差点坐水里。
二蛋一把扶住他妈,脑子飞快地转。雨声哗哗,砸在瓦片上、地上,像是敲着催命鼓。
“姐夫!你先回去看着姐!稳住!”二蛋吼了一声,把赵刚往外推,“妈,爸,别慌!在家生!”
“在家生?这咋生?”徐兰都快哭出来了。
“没别的法了!”二蛋眼神狠了一下,“爸,你去把最大的那块防水帆布找出来!妈,你去烧水!越多越好!小玲,把咱家所有干净被单、毛巾都找出来!小燕,去拿手电筒,多点几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