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啥?糊报纸?那管屁用。”雷大炮哈着气暖手。
“贴点能反光的。”二蛋想起以前捡到的包水果糖的铝箔纸,亮闪闪的。“我记得咱家还有点糖纸,攒着呢吧?妈。”
徐兰从一个小铁盒里倒出一小沓皱巴巴、但擦得挺干净的糖纸,五颜六色,大多是银色的铝箔。
“这玩意儿有啥用?”
“有用。”二蛋找来点稀糨糊,把那些糖纸一张张仔细地拼贴起来,做成一小块银光闪闪的“反光板”,然后小心地贴在炕灶正对着人睡的那面墙上。
贴完一看,怪模怪样的。雷大炮嗤之以鼻:“瞎折腾,穿得跟要唱戏似的。”
可到了晚上做饭时,感觉就不一样了。灶火的热量烤着炕,一部分热辐射被那块拼凑的铝箔板反射回来,直接照在炕上。人坐在炕头,后背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聚焦了的暖意,不像以前那么散漫了。
“哎?你别说……”徐兰摸了摸炕席,“好像是热点乎?”
雷小燕直接趴在那块“反光墙”前面,舒服地眯起眼:“嗯!烤得慌!”
炕的问题解决了一点,但人不能总窝在炕上。脚下冷是个大问题,俗话说寒从脚起。二蛋又盯上了炉子底下掏出来的煤灰。这玩意儿刚掏出来时,还带着暗火,能烫手,但很快就凉了,白白浪费掉。
他找了个破旧的、带盖子的搪瓷盆(洗脸盆漏了底补过的),又在盆里放了个小一点的陶土罐。每天掏炉灰时,把还红着的炭灰小心地扒拉到搪瓷盆里,盖上盖子,只留一个小气孔。那陶土罐能吸收热量,慢慢释放。这样一个简易的“暖脚箱”就做好了。
晚上,一家人围坐着,脚都放在这暖脚箱周围,盖上块旧毯子。炭灰的余热透过陶罐持续散发着温和的热量,脚底板暖呼呼的,身上也跟着没那么冷了。
“哥,这个好!”小燕把冰凉的脚丫子使劲往毯子底下伸,小脸乐开了花。
雷大炮也没再说风凉话,默默地把脚挪近了点。
身上暖和了,出门还是个难题。棉袄棉裤穿了多少年,棉花都滚包了,硬邦邦的,根本不保暖,风一打就透。
二蛋又把主意打到了废旧自行车内胎上。这玩意儿橡胶的,防风防水。他找来自行车铺淘汰下来的破内胎,剪开,刮干净,做成大小不一的橡胶片。然后让徐兰把旧棉袄棉裤拆开,把那些板结的旧棉花重新弹松(其实也就是手工撕扯蓬松点),在棉花层和外面布料之间,加了一层薄薄的橡胶片,再缝起来。
徐兰一边缝一边嘀咕:“这能行吗?橡胶片子绷身上,多硬啊。”
“妈,您就缝吧,挡风要紧。”二蛋在一旁帮忙裁剪。
改造好的棉衣棉裤,看着没啥变化,但穿出去一试,效果立竿见影。那层薄薄的橡胶膜,有效地挡住了刀子似的寒风,身体自己散发的那点热量被捂住了,不像以前直接就被风吹走。虽然有点硬,活动不太得劲,但暖和是真暖和了!
雷小玲穿着改造过的棉裤去上学,回来惊讶地说:“今天腿没像以前那么冻得疼了。”
雷大炮穿着加了橡胶内胆的工装去上班,在车间里忙活一通,竟然微微出了点汗,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为了更直观,二蛋还让雷小玲拿着家里那根老式的、带红色酒精的温度计,在不同时间点,分别测量了雷家屋里和95号院(借口找同学问作业)屋里的温度,偷偷记录下来。
几天数据一对比,结果明显:雷家屋里的平均温度,比95号院同样朝向、差不多大小的屋子,高了足足5.2摄氏度!
5.2度!这在寒冷的冬天,简直是天壤之别!意味着雷家人晚上能睡个踏实觉,白天在家不用裹着被子哆嗦,意味着能少生点病,节省下看病的钱和精力。
95号院的人发现雷家人今年冬天似乎没那么怕冷了,穿得也没见多厚实,脸色却好看些。有好奇的打听,徐兰就含糊地说:“没啥,就是把炉子弄得旺点,衣服絮厚实点。”
阎埠贵不信邪,偷偷观察了几天,也没看出啥名堂,只能归结为雷家人火力壮。
其实哪是火力壮,全是“人体工程学”那点小心思。把有限的热量精准反射,把废弃的余热收集利用,把宝贵的体温用防风层锁住。每一分热,都榨出十分的用处。
北风跟钻辘轳把的老狗,呼哧带喘地嚎了一冬,总算露出了点疲沓相。虽说天儿还冷得能冻掉下巴颏,但晌午头那日头,明显有了点热乎气,照在屋檐下垂着的冰溜子上,滴答滴答,敲打着地上将化未化的残雪。
雷家屋里,那点“人体工程学”攒下来的暖乎气儿,到底还是没能完全焐热空瘪的肚肠。代食品黑疙瘩吃得人嗓子眼冒烟,肠子沉得像是坠了块铅。日子熬到开春前这最后一道坎儿上,最是磨人,希望好像就在眼前,可伸手一摸,还隔着一层冻得梆硬的冰。
这天儿,二蛋猫在地窖里,鼓捣他那些瓶瓶罐罐。地窖阴冷,但他脸上却带着点罕见的兴奋。角落里,几个破瓦盆里,原本只是试验着种的玩意儿,竟然真的冒出了一丛丛灰白色、伞盖还没完全张开的小东西——蘑菇!
“妈!爹!快来看!出来了!真出来了!”二蛋压低声音,却压不住那股喜气,朝上面喊。
徐兰和雷大炮顺着梯子爬下来,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看,也都愣住了。那一片片柔嫩的小蘑菇,在这到处是灰败颜色的年月里,嫩生生得扎眼。
“这……这玩意儿真能长出来?”雷大炮伸手想摸,又缩回来,怕碰坏了。
“能!咋不能!”二蛋咧着嘴,“用点烂麦草、马粪啥的发酵发热,保持湿度就成!这玩意儿长得快!以后咱又多一样代食品,还是鲜的!”
徐兰看着那丛生机勃勃的绿色,眼圈有点发热:“好……真好……总算见着点活物了……”这蘑菇,不光是吃的,是熬过漫漫长冬后,从死寂里挣出来的第一点活气。
希望还不止这一点。街道王主任亲自来了,身后跟着个农科所的技术员。技术员手里捧着个小布包,像是捧着啥金疙瘩。
“二蛋同志!给你送好东西来了!”王主任这回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农科所新培育的抗灾麦种,耐旱抗病!特意感谢你上次帮他们修好了那台精密播种机,救了急!这点种子不多,是心意,让你家先试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