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盏嵌入式的柔光灯被安装完毕,洒下温暖而又舒适的光晕时,“远行星号”,终于彻底告别了它那冰冷而又充满了功能性的“工具”属性,蜕变为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可以被称之为“家”的移动堡垒。
代价,便是飞船那早已被反复强调的“冗余性”与“可靠性”,被两人毫不留情地牺牲掉了。备用的维生系统被拆除,其管道与线路所占据的宝贵空间,被改造成了更加实用的储物柜。
这些改动,无疑是将整艘飞船的稳定性,推向了一个危险的边缘。
如今的“远行星号”,就如同一个被拆掉了备胎、扔掉了急救包,却又将引擎改装到了极限的赛车手。平日里固然风驰电掣,一旦主系统出现任何故障,这艘船便会瞬间从一座舒适的空中别墅,沦为一具真正意义上的、在无垠太空中缓缓漂流的钢铁棺椁。
这并非危言耸听。林天鱼仅仅是不到半分钟的快速推演,便已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以这艘船那仅能进行亚光速航行的“约翰逊-田中驱动器”的性能,不考虑任何引力井的干扰,想要抵达距离此地最近的另一个恒星系,也需要耗费掉整整十五年的光阴。(很简单的狭义相对论计算)
这还是在一切顺利,反应堆稳定燃烧了十五年,所有系统都未曾出现任何故障的、最理想的情况之下。
但,那又如何?他们又何曾想过,要真的驾驶着这艘破船,去进行一场跨越数个世代的、充满了孤独与绝望的星际孤旅呢?
夜幕降临,一轮硕大的、泛着淡紫色光晕的卫星悬挂在天际,将清冷的光辉洒满大地。新改造的“卧室”里,柔和的灯光驱散了窗外的清冷,营造出一片温馨而又安宁的氛围。
至于两人在这颗异星上的第一顿晚餐,则显得有些……朴实无华。
“嘶啦——”
林天鱼撕开一袋亮黄色的「包装生存食品」,一股混杂着营养剂与某种脱水肉干的、说不上难闻也绝不好闻的奇特气味,弥漫开来。
袋子里,是一块被压缩得如同砖块的、灰褐色的物体,旁边还附赠了一小包富含电解质的自热液。将液体注入,那块坚硬的“砖头”便在嘶嘶的蒸汽声中,迅速地膨胀、软化,最终变成了一坨勉强能看出是“炖肉”的、黏糊糊的东西。
江心月用叉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坨还在冒着热气的不明物体,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好奇、嫌弃、与几分“豁出去”的复杂表情。她小口地尝了一点,仔细地咀嚼着,随即,那双秀气的眉毛便不由自主地蹙了一下。
“味道……”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个最客观的评价,“很功能性。”
乏善可陈,没有任何风味可言,口感如同嚼蜡。其唯一的优点,或许就是能精准地为人体提供生存所必需的蛋白质、碳水、以及各种微量元素。它存在的意义并非为了“享受”,而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命”。
“填饱肚子就行。”林天鱼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他叉起一块看起来像是牛肉的玩意儿,放进嘴里,面不改色地咀嚼着。
只是,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这东西的封装技术,似乎比现实世界要高明得多,介绍上说能保存数百年乃至上千年。那……他嘴里这块肉,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做成食物的?
【溯源解析】。
下一秒,他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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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水耗牛肉
(略)
【因果追溯】:
屠宰时间:5346年7月12日 (距今约178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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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月注意到了他那瞬间凝固的表情,好奇地眨了眨眼:“怎么了?味道不对?”
林天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属性面板,通过队伍频道共享了过去。
少女的视线在光幕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然后,她缓缓地、僵硬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叉子上那坨灰褐色的、还在冒着热气的不明物体,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行被加粗标注的、充满了历史厚重感的生产日期。
空气,陷入了长达数秒的、诡异的沉默。
“所以……我们现在吃的,是太空古董风味肉干?”
“看上去是如此的。”
林天鱼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是那咀嚼的动作,终究还是带上了几分机械的、纯粹为了完成任务的意味。他用一种近乎于学术研究的严谨态度,将那份跨越了近两个世纪光阴的“历史遗物”送入了腹中。
味蕾上传来的,是一种被时间彻底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纯粹的“物质”感。没有风味,没有层次,甚至连最基础的“肉”的口感都已变得模糊不清。它只是在尽职尽责地履行着自己作为“能量补充剂”的最终使命。
当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那光洁如新的餐叉时,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我决定了。”
林天鱼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他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全景观察窗前,目光越过了窗外那片被紫色月华笼罩的、宁静而又充满了未知生机的草原。有微风拂过草海时荡开的波涛;有远处丘陵起伏的、温柔的黑色剪影;有不知名的夜行动物在草丛深处发出的、细碎而又充满了生命力的窸窣声。
“明天,我们出门打猎。”
难得来到一个以“生存”为主题的副本,不亲口尝一尝那些在窗外悠闲漫步的奇异生物,不亲手摘下那些在月华下摇曳生姿的未知果实……
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更何况,他林天鱼,还随身携带着一个堪称“终极外挂”的、行走的食品安全认证中心。
【溯源解析】。
任何一种未知的食材,只要在他的目光之下停留数秒,其是否含有毒素,有何种营养成分,乃至食用后会产生何种正面或负面的效果,都将被分析得明明白白,一览无余。
这好歹也是当初他耗费了整整一百万军功,才从那长得令人发指的兑换列表里换出来的顶级技能,其价格是一枚战术核弹的十分之一。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也未免太对不起它那高昂的身价了。
当然,这一切深思熟虑的、充满了冒险精神与探索欲望的考量……
绝对不是因为,他不想再碰一下那些比现实世界里不少小国的国祚还要漫长的、毫无风味可言的太空肉干了。
江心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便被一种充满了“同道中人”意味的、狡黠的笑意所取代。
她没有去戳破少年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好呀,”少女的声音轻快而又充满了期待,“正好我也想看看,这颗星球上的‘羊驼’,到底是什么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