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僵硬地、如同生了锈的机械般,缓缓转过头,看向了自己那片更为广阔的、作为核心防御力量的尖刺藤蔓与火焰树桩阵地。
同样的枯黄,同样的死寂,同样的、充满了不祥意味的暗红色斑点。
那片本应充满了生命活力、足以让任何一支军队都望而却步的绿色长城,此刻被一片无声的、不可逆的死亡阴影所吞噬。
那些本应嗡嗡作响、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火焰树桩,早已熄灭了核心的火焰,化作了一截截干枯开裂的朽木。那些本应潜伏于地底、随时准备将敌人撕成碎片的尖刺藤蔓,也已然失去了所有的韧性与活力,如同暴露在阳光下数个世纪的、干枯的草绳。
在「外来者联盟」那些经验丰富的商人眼中,这位神秘的高先生是一个能凭空催生出一支植物军团的强大德鲁伊,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颗星球上对植物最致命的天灾?
这就像是询问一位经验丰富的星际船长,他是否知道什么是“真空”。这已经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种近乎于“冒犯”的质疑。
所以,他们从未提及,他们只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神秘的高先生,必然拥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足以对抗甚至“免疫”枯萎病的神秘手段。
可惜的是,这名德鲁伊,是真的不知道。
那还能怎么办呢?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高强跪在那片枯死的植物墓园中央,良久,才从那股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绝望之中,缓缓地回过神来。
他打开任务面板,那四个早已被点亮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科研图标,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刺眼,充满了无情的嘲讽。
【研究:飞船结构支柱】(已完成)
【研究:飞船低温休眠舱】(已完成)
【研究:飞船电脑核心】(已完成)
【研究:飞船反应堆】(已完成)
就差最后一步了,就差那颗能为他带来逃离希望的、最关键的「飞船引擎」。胜利的曙光,几乎已然触手可及。
那么,现在结算副本吗?不。
高强缓缓地从那片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土地之上站起。他那双不算大的眼睛里,那份源于植物全灭的麻木与绝望,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取而代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如同野草般倔强生长的、近乎于偏执的顽固。
让他就这么放弃,于心不甘啊!
他为了这座绿色的长城,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为了那四份该死的蓝图,又付出了多少食物、草药、与数不清的不眠之夜?现在,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就要让他将这一切的努力,都尽数付诸东流?
“没门儿!”
一声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低吼,从他那早已干裂的喉咙深处挤出。
自我安慰了一番,他重新抄起了那把冰冷的军锹。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做点实际的。
他开始处理这些枯萎的作物。
那不再是简单的“清理”,而更像是一场充满了仪式感的、沉默的葬礼。他用最虔诚的姿态,将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早已失去了生命光泽的“战友”,一锹一锹地,重新归还于这片养育了它们,又无情地吞噬了它们的土地。
每一铲挥下,都伴随着一阵干枯枝叶碎裂的、令人心碎的“咔嚓”声。每一捧被扬起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粉末,都曾是他那绿色军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必须尽快建立起新的防线。
没有了那些忠诚的植物卫兵,这座本还算固若金汤的堡垒,如今已然沦为了一座不设防的、随时可能被任何一股流窜的海盗或部落轻易攻破的空城。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安安稳稳地躲在后方,等着自动化炮台解决一切。
他必须主动出击。
在那片被死亡阴影所笼罩的枯黄阵地之后,一座由泥土与石块构筑的、充满了原始与野性气息的、小小的防御工事,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成型。
沉浸在那充满了“自我感动”与“破釜沉舟”意味的种植快乐之中,高强丝毫没有注意到,下一个充满了【幻想】系统恶趣味的随机事件,也已悄然降临。
那并非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也不是什么充满了不祥气息的瘟疫。
它无声,无息,无形,无质。
直到那强烈的太阳风暴,如同最狂暴的、无形的浪潮,悍然冲刷过这颗星球的磁场时,他才猛地抬起头,那张沾满了汗水与泥土的憨厚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纯粹的困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弱的、如同静电般的、令人皮肤发麻的刺痛感。远方的天际,那片本应昏黄的天幕之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了一片片巨大的、如同鬼火般幽绿与绛紫交织的、瑰丽而又充满了不祥意味的极光。
紧接着,一道充满了“官方”与“冰冷”意味的系统提示,才姗姗来迟地,在他的视网膜之上缓缓浮现。
【警告:强烈的太阳耀斑正在冲击该区域。大部分未受保护的电子设备将暂时或永久性失灵。通讯将受到严重干扰。预计持续时间:3~5天。】
“电磁干扰?”
高强愣了愣,随即,那张本还带着几分困惑的脸上,便如同拨云见日般,重新浮现出了那充满了“乐观”与“理所当然”的憨厚笑容。
他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充满了“庆幸”意味的、小声的嘟囔。
“还好……还好我这里,全是些花花草草。”
他那座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的绿色堡垒,其运转的底层逻辑,与“电”这个充满了工业化气息的词汇,八竿子打不着。
他的防御,靠的是植物最原始的、充满了生物学美感的“光合作用”与“根系汲取”。
他的食物来源,是那些只需要阳光、水、以及一些富含氮磷钾的“有机肥料”便能茁壮成长的作物。
甚至,连他那座用来储存珍贵种子与备用食物的、最重要的冰库,其核心制冷源,也并非什么需要消耗电力的压缩机,而是一株株由他精心培育的特化植物。它们如同最忠诚的、永不停歇的生物空调,日复一日地,从周围的环境之中汲取着热量,将其转化为维持自身生命的能量,再将多余的“寒冷”,以一种恒定的、充满了自然韵律感的姿态,缓缓地释放出来。
因此,这场足以让任何一个依赖电力与科技的现代化殖民地都当场陷入瘫痪的“天灾”,对于他这个几乎已经彻底回归了“田园牧歌”式生活的植物学家而言,其影响……
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