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钉没入心口的刹那,极致的冰冷与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尚未完全席卷永宁的感知,她眼中只剩下陆亚那张虚假温柔面具下最终显露的、冰冷无情的真实。
为什么……
这三个字如同最沉重的铅块,堵塞了她所有的呼吸和生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被陆亚的突然发难和永宁中招所吸引,连商王都挣扎着抬起眼皮,比干欲言又止,其他人或惊或愣的瞬间——
祭坛边缘,一个一直低眉顺眼、毫无存在感、穿着普通侍人服饰的身影,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常理,仿佛一道扭曲的光影!
并非直冲永宁,而是双手极其隐蔽地结出一个复杂古老的印诀,猛地往地上一按。
嗡!
祭坛地面上,那些原本稳定流转的巫纹光芒骤然一乱!
并非熄灭,而是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荡漾起剧烈而混乱的能量波纹,爆发出刺目却毫无规律的强光!
同时,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浓郁如墨的黑雾凭空涌现,如同活物般迅速弥漫开来,不仅遮挡了视线,更带着一种干扰精神感知的奇异力场!
“怎么回事?!”
“反噬?!”
“保护大王!”
刹那间,惊呼声、呵斥声、能量碰撞声乱作一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完美地利用了所有人注意力被吸引、心神震荡的最佳时机!
而就在这片混乱的黑雾与能量乱流中,那道侍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梭而过,精准地避开了所有障碍和试图阻拦的无形力量,瞬间出现在了祭坛中央。
永宁只觉得身体一轻,那股支撑着她站立、名为“难以置信”和“绝望”的力量骤然抽离,她软软地向后倒去,却没有摔在冰冷的星玉或地面上,而是落入了一个并不宽阔、甚至有些瘦削,却异常稳固的怀抱里。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最后深深地、如同要将此刻的背叛刻入灵魂般,看了那个站在原地、似乎因这突发状况而微微蹙眉的陆亚一眼。
那一眼,没有了质问,没有了波澜,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怨恨的冰冷。
然后,她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那侍人毫不迟疑,抱住永宁软倒的身躯,脚下步伐玄奥至极,如同融入了那混乱的能量场和黑雾之中,身影几个闪烁,竟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凭空消失在了愈发混乱的祭坛之上。
那诡异的黑雾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能量乱流稍稍平复,黑雾散去,众人惊魂未定地看向祭坛中央时——
哪里还有永宁和那个诡异侍人的身影?!
只剩下空荡荡的、依旧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星玉床,以及地面上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涟漪。
“人呢?!”
“刚才那个侍人是何人?!”
“搜!搜!封锁王宫!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商王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气得几乎再次晕厥。
陆亚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永宁消失的地方,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又缓缓松开。
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飞快掠过,快得无人察觉。
……
王宫深处,一处荒废已久、偏僻隐蔽的院落地窖内。
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地上简单铺设的草席,和躺在上面、面色死灰、心口衣物被鲜血浸染出大片暗红的永宁。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那魂钉造成的伤口虽然细小,却不断渗出黑色的、带着不祥气息的血丝,仿佛正在持续侵蚀她的生命。
一个身影正跪坐在她身旁,双手飞快地在她心口周围的穴位上点按,指尖闪烁着微弱的青色光芒,试图封住那不断扩散的阴邪之力。
正是那个救走她的“侍人”。
此刻,他已经撕去了脸上那层伪装,露出了原本清俊却布满焦急和愤怒的脸庞——正是许久不见的青乌子!
“该死的!陆亚那厮!狼心狗肺的东西!”
青乌子一边竭力施救,一边咬牙切齿地低骂,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心疼:“他竟然真下得去手!用这等阴毒之术!他知不知……他知不知道永宁才是……”
后面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更加愤懑的低吼。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警告,想起永宁对陆亚那不该有的信任和牵挂,只觉得心口堵得发慌。
另一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围着永宁和青乌子,以一种极其古怪、充满原始野性的步伐疯狂地跳跃、旋转着!
他脸上涂满了诡异的油彩,嘴里念念有词,发出不成调的音节,像是在跳一种古老而疯狂的巫神之舞,试图驱散那缠绕在永宁魂魄上的恶毒诅咒。
正是那个好久不见神神叨叨的小疾臣!
然而,无论青乌子如何封穴渡气,无论小疾臣跳得如何卖力、念咒念得如何口干舌燥,永宁胸口那黑色的血迹依旧在缓慢扩散,她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仍在一点点地、不可逆转地消散。
她空洞的眼睛无力地睁着,望着地窖顶部那肮脏的、结着蛛网的棚顶,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商朝这片令人绝望的夜空。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信任一次次被践踏,善意一次次被利用,连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也以最残忍的方式熄灭……
一滴清澈却冰凉的泪,顺着她的眼角悄然滑落,没入鬓角,仿佛是她对这肮脏世界最后的告别。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青乌子猛地停手,额头布满冷汗,眼中充满了血丝。他猛地扭头,对着还在那里跳得如同抽风般的小疾臣爆发出一声怒吼:“够了!别跳了!尔那套祖传的驱邪舞要是有用,她早就该好了!快过来帮忙!”
小疾臣被吼得一个趔趄,停了下来,委屈地撇撇嘴,但也知道情况危急,连忙凑了过来。
青乌子眼神一厉,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飞快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陈旧布袋里掏出几样东西——一块刻画着神秘河图洛书图案的龟甲残片,几株散发着奇异药香的干枯草药,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分古拙的陶罐。
“听着!”
他语速极快:“吾以《青囊书》残篇引导药力,护住她心脉最后一丝生机!尔用彭祖相传的‘导引术’,尽可能将魂钉的阴毒之力逼出少许!然后……”
他将那河图洛书龟甲残片猛地按在永宁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那龟甲竟微微发起热来。
同时,他将那几株草药塞进陶罐,又倒入一种散发着酒气的液体,手指一搓,竟无火自燃,迅速熬煮起来,散发出一种极其复杂、既辛辣又清苦的药味。
“这是模仿上古神农尝百草时,以天地为炉熬炼的‘还魂汤’!希望能暂时对抗那咒力!”
他对着小疾臣吼道:“快!导引术!”
小疾臣不敢怠慢,脏兮兮的手按照某种古老韵律,快速拍打在永宁的四肢和躯干上,每一次拍打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震荡力。
青乌子则一手维持着龟甲的温度,一手引导着那陶罐中蒸腾起的、带着药力的奇异雾气,缓缓笼罩向永宁的口鼻和心口的伤口。
两人的方法看似南辕北辙,一者源自最古老的巫医祝由,一者偏向后世的医药理法,在此刻却因为共同的目标而强行融合。
地窖内,药雾弥漫,咒文低徊,导引的拍打声与龟甲的微光交织……
这过程极其艰难,青乌子和小疾臣都汗如雨下,脸色发白,显然消耗巨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两人几乎要力竭之时——
“咳……!”
永宁猛地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咳嗽!
一缕极其细微的、带着腥臭味的黑气,竟然真的从她心口的伤口处被逼了出来,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同时,那不断扩散的黑色血迹,终于停止了蔓延!
虽然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呼吸依旧微弱,但那股不断消散的生命力,竟然真的……被硬生生地从鬼门关前拽住了一丝,暂时稳定了下来!
青乌子和小疾臣同时脱力地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草席上呼吸虽然微弱却逐渐变得规律的永宁,眼中都充满了后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庆幸。
总算……暂时救回来了。
然而,两人都知道,那魂钉恶毒无比,深入魂魄,这只是权宜之计。
真正的危机,还远未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