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模糊地透过石壁传来,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这小小石室内短暂的、虚假的安全感。
小伍的脸色在油灯下惨白得吓人,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绝望。沈青禾则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轰鸣声。
他找到了!怎么可能这么快?!这片废弃院落如此之大,这个洞穴如此隐蔽!
“咚!”
又是一声沉重的撞击!堵门的石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簌簌落下些许尘土。显然,外面的人正在用重物撞击,或者试图强行推开石头。
“怎……怎么办?”小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方才那点沉稳早已消失殆尽,他终究只是个藏匿多年、骤然面对绝境的少年。
沈青禾的脑子也在疯狂转动,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但极度的危险反而逼出了她一丝残存的冷静。逃?洞口是唯一的出路,已被堵死。这石室是死路一条!
“还有别的出口吗?”她急声问道,目光急切地扫视着这间不大的石室。
小伍绝望地摇头,嘴唇哆嗦着:“没……没有了!这里是尽头!”
完了。
沈青禾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她们成了瓮中之鳖。
外面的撞击声停顿了一下,景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我把这老鼠洞彻底拆了,把你们……挖出来?”
他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力量。
小伍吓得几乎要瘫软下去。沈青禾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不能出去!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周婆婆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可是……可是他会真的拆了这里……”小伍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多年的藏匿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拆了也得死!”沈青禾压低声音,语气狠厉,“横竖都是死,不如……”
她的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更大的巨响猛然爆发!堵门的石头似乎被某种巨力猛地撞开了一半,刺骨的冷风和一道扭曲晃动的人影光影瞬间涌入洞口!
“啊!”小伍吓得惊叫一声,猛地向后缩去。
沈青禾也心脏骤停,下意识地抓起手边那个粗瓷碗,就要砸过去!
然而,预想中景明带人冲进来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洞口只被撞开了一半,光线昏暗,只能看到外面似乎影影绰绰站着人,却没有立刻闯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下来。
然后,景明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这次是对着外面的人吩咐:“守住洞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是!”外面传来几声低沉的应喝。
脚步声响起,似乎大部分人退开了一段距离,只留下少数人守在洞外。
接着,景明那修长冷峻的身影,才不紧不慢地,从那条被撞开的缝隙中,缓步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侍卫服饰,腰间佩刀,神色冷峻,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瑟瑟发抖的小伍,最后定格在手持粗瓷碗、脸色惨白却强作镇定的沈青禾身上。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
“倒是会找地方。”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石室里回荡,压迫感十足,“可惜,老鼠洞挖得再深,也逃不过鹰的眼睛。”
沈青禾紧紧攥着那只碗,指节泛白,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嘶哑:“你早就知道了!你故意锁门,故意放出周婆婆的消息,就是为了逼我逃到这里!你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她指向小伍。
景明没有否认,目光掠过面如死灰的小伍:“一个藏头露尾、苟延残喘的旧仆罢了。本以为能钓出更大的鱼,没想到……还是些虾米。”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刮过小伍的心,少年屈辱地低下头,身体抖得更厉害。
“你到底想怎么样?”沈青禾咬牙问道,将小伍护在身后一些,尽管这个动作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无力。
景明向前走了一步,油灯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巨大而扭曲,投在石壁上,仿佛择人而噬的怪兽。
“我想怎么样?”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陡然转冷,“我倒想问问你们,一次次挑战王府的规矩,窥探不该窥探的秘密,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你们想怎么样?”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钉在沈青禾脸上:“尤其是你。我给过你机会,让你安安分分做块木头。你却偏要自作聪明,一次次触碰底线。如今更是与逆党勾结……”
“我们没有勾结!”沈青禾急声打断他,“他只是想帮我!周婆婆也是!她们只是念着苏小姐的旧情!”
“旧情?”景明冷笑一声,“王府里,最不值钱的就是旧情。念旧情的人,通常死得最快。”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洞口方向,周婆婆的下场不言而喻。
沈青禾遍体生寒。
“至于你,”景明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把你从他们那里听到的、看到的,所有关于‘缠魂’,关于苏婉清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说出来。或许……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他终于图穷匕见!他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抓住她,更是要榨干她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信息!他是在利用她,来清理苏婉清留下的所有隐患,或许……也是在探究“缠魂”本身的秘密?
说不说?说了,小伍必死无疑,自己也难逃一死。不说,现在就要受尽折磨而死。
这是一个死局。
沈青禾的嘴唇颤抖着,看着景明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她知道,求饶、辩解都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她绝望地准备咬紧牙关,哪怕死也不让他得逞之时——
“景明侍卫!”
洞外突然传来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对峙。
景明眉头一蹙,显然对被打扰很不悦,但没有发作,只是冷声道:“说。”
洞外的人似乎有些犹豫,压低声音道:“王爷……王爷突然驾临锦荣堂,神色不悦,召您即刻前去回话!”
王爷?在这个时辰突然去王妃那里?还召景明?
景明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虽然瞬间恢复平静,但一直死死盯着他的沈青禾捕捉到了。
王爷的突然介入,似乎打乱了他的计划。
景明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沈青禾和小伍身上扫过,像是在权衡。
最终,他冷冷地丢下一句:“看好他们。若跑了一个,你们提头来见。”
“是!”洞外守卫应道。
景明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快步走出了石室。那块被撞开一半的石头也没有完全复位,留下了一道缝隙,透进些许微光和冷风。
石室内,只剩下沈青禾和小伍,以及洞外模糊守卫的身影。
压迫感稍减,但绝望的困境并未改变。他们只是从即刻处死,变成了暂时羁押。
王爷的突然召见,能给他们争取到多少时间?
沈青禾脱力般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缓滑坐在地。小伍也瘫软在石床上,低声啜泣起来。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第四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