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山崖上,云绮月站在高台,风吹动她的衣服和头发。她手里握着一块染血的玉牌,已经湿了,上面有裂痕。这是张师兄留下的。昨晚他为了守住阵眼死了,只留下这块玉牌。
营地里很安静。有人受伤了,坐在地上休息。一个年轻弟子用衣服帮同伴包扎断臂,但血还在流。几个执事坐在角落,低声念着死去的人的名字。每念一个名字,就点一盏灯。灯光很弱,在风中晃。
云绮月举起玉牌,阳光照在上面,映出一点红光。她看着它,像是在祭拜什么人。
风突然变大,吹起她的袖子,露出里面干掉的血迹。那是她在地宫用自己血启动阵法时留下的。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她。
“我们活下来了。”她说,“但他们没有。”
没人说话。远处传来一声鸟叫,很快飞走了。
她放下手,转身面对大家。她看到每一张脸,有的害怕,有的痛苦,有的愤怒。她深吸一口气,说:“今天,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命不是白死的。我们要为自己还能站着,点一盏灯。”
她说完,手指轻轻一弹,一道银光飞上天空,炸成一朵花,像星星一样落下。
接着,四周开始亮起火光。
左边,一个断剑的弟子站起来,举起断剑,放出一道火焰。右边,一位老执事拿出三张破符,念了句咒语,火变成一只鸟飞起来。更远的地方,一个满脸灰的少女跪在地上,双手结印,嘴里小声念着什么。最后,一盏蓝色的小灯从她手中升起,慢慢飘向空中。
越来越多的光亮起来,连成一片,像天上的星星落了下来。
柳萱儿扶着石头站起身,肩膀上的布条全是血,风吹得发干。她拨开脸上的头发,笑着对旁边的人说:“我这身衣服,现在比结婚穿的还红。”说完还跳了两下,把手里半截红绸甩出去,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
有人笑了,声音有点哑。接着更多人笑起来。一个断臂的弟子靠在别人肩上说:“以后我喝酒,就说这条命是从鬼门关抢回来的。”旁边马上有人说:“那你得请全派喝一次!”大家哄笑起来,连几个不爱说话的老人都笑了。
叶凌轩一直站在云绮月身后,黑衣服没破,但腰间的剑柄裂了。他看着她。刚才她转身时脚步晃了一下,用手悄悄撑了石台。别人都没注意,但他看到了——她快撑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低声说:“该你说几句了。”
云绮月点点头,走上一块堆起来的石头。虽然只是几块碎石搭的,但现在是所有人看的地方。下面慢慢安静下来,连火烧木头的声音都能听见。
她看着每一个人。
有年轻的面孔,也有满是皱纹的脸;有人眼神空洞,有人拳头紧握,恨意未消。
“昨晚我们守住阵眼,”她说,“不是为了杀多少敌人,也不是为了毁地宫。是为了让明天还有人能吃饭,走路,能笑着说出自己的名字。”
下面有人咽了口水,有人抓紧了武器。
“这一战,没人退。”她继续说,“你们有人经脉断了,有人伤了神识,有人再也站不起来。但你们都走到了最后。”
她看向一个瘫坐在地的女孩——她双腿废了,可昨晚还撑了三个时辰的护盾。“我谢谢你们。”
这三个字一出,有人低头擦眼泪,有人咬牙忍住哭,还有人举起手,行了一个敬礼。
“但我们不能停。”她语气变冷,“魔族这次输了,但他们还在。他们在城里做生意,在官府做事,甚至藏在别的宗门里。他们不会因为我们赢一次就消失。”
一个老执事皱眉说:“现在不该谈这些。大家要休息,要安葬同门。”
云绮月看着他:“你说得对。我们要休息,也要安葬他们。可如果我们只顾着哭,不去看路,下次死的就是更多人。”
那人没再说话。
她扫视全场,一字一句地说:“胜利不是结束。它告诉我们,只要我们在,就能继续打。团结不是口号,是你们用命换来的。勇气不是不怕死,是明明知道会死,还是往前冲。”
风停了,好像天地也在听。
“所以今天的庆祝,不是为了忘记痛。”她说,“是为了记住——我们能赢一次,就能赢第二次,第三次。”
人群开始激动。有人站起来,有人举刀,刀光照着太阳,闪着寒光。柳萱儿突然跳起来喊:“那下次庆功酒,咱们也这么喝!”
“好!”
“就这么办!”
“杀个痛快!”
喊声像潮水,震动山崖。
云绮月走下石台,脚步有些虚。叶凌轩立刻靠近想扶她,她轻轻避开。她不需要帮忙,哪怕体内一点力气都没有,脑子也发沉。
“你还行吗?”他问。
“还行。”她声音有点哑,“就是累,灵力没恢复。”
他点头:“别硬撑。后面的事,我们一起做。”
她看向营地中间。火堆旁,大家围坐着分吃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笨拙地帮人包腿,动作慢,却很小心。角落里,几个人低声讲昨晚的事,说到有个师兄引开大批敌人时,全都闭嘴听着,神情严肃。
柳萱儿走过来,手里拎着两个水囊:“给你们留的。水凉,但干净。”
云绮月接过,喝了一口。水有点涩,但她一口喝完,没皱眉。
“你刚才说的话,大家都听了。”柳萱儿小声说,“可有几个小门派的人嘀咕,说魔族主力没了,没必要紧张。”
“他们会明白的。”云绮月平静地说。
“怎么明白?等刀架脖子上?”叶凌轩声音冷了,“谁敢乱来,我就让他死。”
“不是吓他们。”云绮月摇头,“是要让他们看到真相。我会让各派查账目,看最近三个月进出的人。只要有线索,就挖出来。”
柳萱儿叹气:“这事难办。谁都知道,查到自己头上就是灭门。”
“那就更要查。”云绮月看向远处树林,眼神变冷,“我不怕得罪人。只要我还站着,就不能让死去的人白死。”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太阳越升越高,照亮整个营地。火堆边忽然有人唱起歌,是某个小门派传下来的战歌,调子粗,词简单,但有力气。一开始一个人唱,后来越来越多加入。声音不齐,还有跑调的,但响亮,盖过风声。
云绮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碎玉。是张师兄的玉牌,边上裂了,正面刻着一个“守”字,背面有一行小字:“愿光不灭”。
她用手指一遍遍摸那行字,好像能感觉到他的温度。
“愿光不灭。”她轻声说。
柳萱儿靠着她肩膀笑:“这话老土,可听着心里热。”
“因为它是真的。”叶凌轩低声道,手放在剑上,目光很远。
云绮月把玉牌收好,放进胸口口袋。她抬头看天,阳光刺眼,眼睛发酸,差点流泪,但她忍住了。
“让大家歇两天。”她说,“然后去北岭。那边来了消息,一个商队运的灵晶有问题,像是被人换了。”
“你要亲自去?”叶凌轩问。
“这种事不能只派人查。”她说,“我要亲眼看看。”
柳萱儿咧嘴一笑:“那我也去。躺着疼,不如走着疼。”
云绮月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翘了一下。这是今天第一次真正笑了。
歌声还在继续,夹着笑声、咳嗽声、木头爆裂声。一个弟子抱着破盾跳舞,动作滑稽,惹得大家大笑。火堆溅出几点火星,随风飘走,像昨晚那些熄灭的魂灯。
云绮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人群前面。她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些人。
他们脸上有伤,身上有血,但眼里有光——是活着的光,是希望的光,是不肯低头的光。
她抬起右手,掌心向外,做了个手势。这是修真界的礼节,意思是:我看见你了,我和你在一起。
大家陆续停下,回了同样的手势。没有声音,胜过千言万语。
叶凌轩站在她身后,手按在剑上。剑有裂纹,但他握得很稳。
柳萱儿坐在石头上,一手撑地,一手高高举起,笑得像个不知愁的孩子。
风吹过营地,卷起几片灰,又落下。
云绮月正要转身,忽然皱眉。她低头看脚边,有一滩水,是从水囊漏出来的。水里有一点红色,仔细一看,是还没凝固的血丝。
她蹲下,用手指蘸了蘸,拿到眼前看。
血还没干。
她捻了捻,感觉里面有微弱的灵力波动。这不是普通的血。
不是她的,也不是营地里任何伤员的。
她站起来,盯着水囊,又看向柳萱儿带来的另一个水囊,眉头越皱越紧。
“这水……是从哪取的?”
柳萱儿愣了一下:“溪边啊,东边那条小河,咱们进来时路过的地方。”
云绮月看着那滩血水,脑子里突然闪过昨晚地宫的一幕——魔族祭坛下有种叫“血引蛊”的东西,能通过血找到人,还能唤醒隐藏的魔种……
她猛地抬头,看向四周。
一切看起来平静,大家还在笑,火光温暖。
但危险,可能已经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