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那扇三丈高、刻满复杂图案的青铜门矗立着,表面满是绿锈与暗痕,门上的古老花纹似在诉说着神秘过往,中间凹槽形状与云绮月手中的青色盒子别无二致,仿佛这门久候此物开启。
她站在门前,手指有点抖。不是害怕,而是之前受伤的地方还在疼。那盒子在她手里一会儿发烫,一会儿又冷得刺骨。盒子表面有很多裂纹,蓝光快灭了,只剩一点点闪动,像快要断气的人最后的呼吸。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闻到的是潮湿石头的味道,混着铁锈和泥土的气息。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很坚定。
“咔。”
一声轻响,盒子插进了门心。整个通道突然震动起来,石头哗啦啦往下掉,头顶的岩层发出难听的声音。青铜门的缝隙里冒出黑气,又浓又黑,顺着门缝往外爬,扭来扭去,好像有生命一样想逃出来。黑气经过的地方,空气都在晃,连光线都被吃掉了。
叶凌轩反应很快,剑还没出鞘就已经挡在门边。寒光一闪,剑锋结出一层霜,杀气直冲黑气。剑一碰,黑气就散了,发出嘶声,变成几缕烟消失在空中。
柳萱儿也准备好了,手指一挥,三枚黑铜钉飞出去,钉在地上,排成三角形。她闭着眼念口诀,指尖画出符文,连成一张网。地上亮起幽蓝色的线条,像蜘蛛网一样铺开,把那些黑气死死压住。
“压住!别让它跑!”她低声喊,声音清冷但很有力。
云绮月咬破手指,血滴在空中划出一道红线。那血线停了一下,然后落下,印在门心正中。光芒一闪,整扇青铜门轰地向内打开,一股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带着尸骨和烧纸的味道,让人想吐。
门后是个小房间,四面墙是黑色石砖砌的,砖缝里能看到干掉的血迹。地上铺着灰白色的粉末,仔细看才发现是人骨磨成的。踩上去沙沙作响。屋子中央有张石桌,上面放着几卷发黄的纸和一个破木匣,匣子半开着,露出一角烧焦的布。
“进去。”云绮月低声说,第一个走了进去。
叶凌轩紧跟在后面,剑没收起来,眼睛扫着每一个角落。柳萱儿走在最后,顺手从墙上拿了一支熄灭的火把,用符纸点着了。火光亮起,照亮了整个密室——没有机关,也没有尸体,只有一份文件静静地躺在桌上,边缘焦黑卷曲,像是被火烧过又抢了回来。
云绮月走到桌前,伸手要去拿最上面那份卷宗。叶凌轩突然伸手拦住她:“等等。”
他用剑鞘挑开卷宗一角。一张薄薄的黑纱飘下来,落地瞬间“嗤”地化成灰,空气中飘出一股甜腻的味道。
“有毒。”柳萱儿皱眉,“这是阴丝网,碰到皮肤就会溶化,七窍流血而死。”
云绮月点点头,又咬破手指,血滴在卷宗上。血珠滚了一圈,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水落在热锅上。接着,卷宗上的黑印慢慢褪去,露出了原来的字迹。
她这才拿起文件,慢慢展开。
纸上字写得很乱,夹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失传很久的文字。她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眼里透出震惊和不安。
“这是……魔文?”柳萱儿凑近看,“你能看懂吗?”
“不全懂。”云绮月摇头,声音低低的,“但有几个词反复出现——‘月蚀’、‘灵脉枢纽’、‘血祭’。还有……‘献祭者之名’。”
她说着翻到下一页,手指突然停住。纸上画着一幅地图,东玄洲的轮廓很清楚,山川河流都标着灵气走向。三个红点分别标在天音阁、玄阳宗和青溪镇的位置,周围画着怪圈,中间写着四个字:断脉启门。
“这三个地方,都是灵气最集中的区域。”叶凌轩看着地图,声音沉了下来,“他们想毁掉修真界的根基。如果三大灵脉被毁,护山大阵就会崩塌,整个东域都会乱。”
柳萱儿拿起另一份文件快速看了起来。“这里写了时间——下个月十五,正好是月蚀之夜。那天天地灵气混乱,阴阳颠倒,护山大阵会弱三成,是最适合动手的时候。”
云绮月继续翻,忽然停下。最后一张纸上列着十三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个小黑圈,像是标记。她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紫霄仙门的莫衡长老,三个月前说生病闭关,再没出现过。但她记得那天早上在药庐外见过他,走得匆忙,袖口还沾着不属于本门的香灰。
“这不是普通的袭击。”她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屋子都冷了下来,“他们早就有人混进来了。这些名字,是内应。”
没人说话。连火把燃烧的声音都变得刺耳。
一名弟子忍不住开口:“公主……名单上有七个门派的人,连我们自己门里也有……莫长老也在上面……”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拉住,嘴唇发抖,不敢再说下去。
柳萱儿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块碎裂的玉简,裂缝贯穿中间,几乎不能用了。她闭上眼,慢慢输入一丝灵力。玉简微微震动,忽然闪出一段模糊的画面——
昏暗的祭坛上,一群穿黑袍的人跪在地上,戴着面具,背影阴森。中间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手里拿着一把血红色的刀,刀尖还在滴血。那人抬起头,脖子上有一道蜈蚣一样的旧疤,一直延伸到衣领里。
画面一闪就没了。
“这个身形……”叶凌轩眼神一紧,瞳孔收缩,“很像三年前叛逃的冥渊教左使——厉无咎。当年他杀了赤霞峰七十二名弟子,最后被掌门一剑砍断左臂,掉下悬崖没死……原来他还活着。”
云绮月把所有文件整理好,放进储物袋。动作很慢,左手用不上力,只能靠右手。每一次抬手都牵扯着肋骨深处的痛,但她没停下。只要一松手,真相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们必须马上回去。”她说,语气平静但不容反驳,“把这些交给掌门。”
“现在走?”一名弟子紧张地问,声音发抖,“来的时候死了两个人,要是路上还有埋伏……我们根本撑不到山门。”
“不走不行。”柳萱儿打断他,目光扫过所有人,“消息一旦泄露,他们就会立刻转移。等我们再找到证据,整个修真界可能都已经完了。”
叶凌轩看向云绮月,眼神复杂:“你撑得住吗?你的伤……”
她点头:“死不了。”
他说:“我走前面。你跟在我五步之内,不准超前,也不准落后。”
一行人开始往外走。云绮月走在中间,手里紧紧抓着储物袋,指节发白。每走一步,肋骨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生长,啃她的经络。她咬牙忍着,额头冒汗,但一声都没吭。
通道还是窄,头顶低,必须低头。墙上的夜明珠碎了很多,剩下的几颗光也很暗。火把的光照在岩壁上,影子拉得很长,像鬼跟着。
走到岔路口,云绮月突然停下。
“怎么了?”柳萱儿回头。
她没说话,蹲下身,手指摸了摸地面。土还是温的,还有细小的划痕,不是脚印,更像是有人拖着重物离开的痕迹。她捏起一点土,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有淡淡的血腥味,还混着一种奇怪的檀香。
“有人来过。”她说,声音冷静得可怕,“就在半个时辰内。”
叶凌轩立刻警觉,剑尖指向中路入口。那边黑雾很浓,贴着地面流动,隐约传来像诵经一样的低语。
“往回走。”他下令,声音压得很低。
队伍调头,加快脚步。刚走十几丈,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像石头落地。
所有人都回头看。通道深处,一块原本完好的石砖陷了下去,露出一个拳头大的洞,黑气正从中溢出,凝聚成一只虚幻的手,朝空气抓去。
“机关触发了。”柳萱儿脸色变了,“他们在追我们——用的是‘影踪蛊’,靠体温和心跳定位。”
“别停。”云绮月咬牙,“快走。”
他们一路快走,不敢停。途中一名弟子摔倒,膝盖磕出血,被同伴扶起继续跑。火把灭了就换新的,没人敢多留。云绮月几次踉跄,都被叶凌轩悄悄扶住,又迅速松手,好像多碰一下都不行。
终于看到洞口的光。外面天亮了,晨雾弥漫,林间鸟叫清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像另一个世界。
众人冲出洞穴,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几乎全都瘫坐在地,喘个不停。
云绮月靠着树坐下,满头是汗。她打开储物袋,确认文件还在。然后伸手,把青色盒子从门上取下——盒子已经彻底碎了,蓝光灭了,只剩一堆碎片,像完成了使命的遗物。
她把碎片放进袋子,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开门前的一瞬,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遥远的叹息,不知是谁,也不知从哪来。
叶凌轩走过来,递给她一瓶丹药:“先吃了。”
她接过,倒出一粒吞下。药很苦,顺着喉咙滑下去,带来一点暖意。
柳萱儿数人数:“九个人进去,七个出来。死了两个,不算少。”
没人说话。风吹起落叶,也吹动了死者留下的一截腰牌,轻轻摇晃。
过了一会儿,叶凌轩说:“现在分两组。一组马上回门派报信,一组留下守洞口,防止别人再来。”
“我去送信。”云绮月站起来,声音虚弱但坚决。
“你不行。”叶凌轩直接拒绝,“你现在这样,飞不到一半就得摔下来。强行御器,只会让经脉更糟。”
“那谁去?”
“我去。”柳萱儿说,“我轻功最好,又是散修,路上不容易被人盯上。”
叶凌轩想了想,点头:“可以。但你不准单独行动。我派两个弟子跟你一起,走不同路线,中途汇合,确保安全。”
柳萱儿答应了。
云绮月从储物袋里拿出那份写满名字的卷宗,交给柳萱儿:“这个最重要。一定要亲手交到掌门手里,不能给别人。”
柳萱儿接过,仔细收好,藏进贴身口袋。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云绮月,眼里有担心,也有信任。
“你等我回来。”
云绮月点点头,嘴角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柳萱儿带着两名弟子离开,很快消失在林间的薄雾中。
剩下的人在洞口设了警戒符阵,轮流休息。叶凌轩亲自巡视,在十丈内布了七道隐匿结界,防敌人潜伏。
云绮月靠在树下,意识渐渐模糊。她做了个梦,梦见那扇青铜门又开了,走出一个穿紫霄仙门衣服的人,朝她伸手。那人脸看不清,但衣服角绣着一朵银线梅花——那是她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图案。
她想看清对方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只是重复说着一句话,声音空灵:
“门开了,你也该醒了。”
醒来时,太阳偏西,天边染上血红的晚霞。
叶凌轩坐在她旁边,一直在守着。他的剑放在膝盖上,手一直没离开剑柄。
她动了动嘴:“你说……那些名字里,会不会也有你认识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一片叶子落在他肩上都没察觉。
才说:“有。”
她没再问。
风吹过树林,吹起她的长发。远处传来一声鸟叫,短促尖利,像是警告。
云绮月抬起右手,发现指甲缝里还有一点黑灰。是从卷宗上蹭到的,洗不掉。她盯着那点灰,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句话:
“读过亡者之书的人,终将被死亡记住。”
她轻轻合拢手掌,把那抹灰藏进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