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喝点茶暖暖身子吧。”严靖川的声音带着暖意，青瓷茶盏被他轻轻放在桌角，氤氲的热气里飘着碧螺春特有的清甜，旁边那碟枣泥山药糕还冒着温乎气，是她自小爱吃的口味。他今日穿了件银灰锦袍，领口绣着暗金线的云纹，衬得本就清俊的眉眼多了几分沉稳，可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藏着一丝担忧。
江梦颖抬眼时，正撞进他眼底的关切里，喉间顿时像堵了团棉絮。她强扯出个笑容，伸手去拿茶盏，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严靖川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暖得惊人，让她瞬间想起几个月前，汪大人的乱军围玉城时，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在火光里说“有我在”。
可现在，她却要对着这个最信任她的人，藏起一个足以毁掉他们之间的感情，让他身败名裂的秘密。
“在想什么？”严靖川挨着她坐下，指尖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从回府就一直出神，连最喜欢的山药糕都没动一口。”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是不是你父亲在府里对你说了什么？”
江梦颖的指尖猛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了掌心。她想起离开御史府时，站在书房的父亲江御史把密函拍在桌上时的模样，朱红的印泥像血一样刺眼：“西城防图只有严靖川能接触到，你是他的妻子，想拿出来易如反掌！”当时她攥着手帕反驳，说城防图是军事机密，泄露会掉脑袋，父亲却冷笑一声，用江家二十几口人的性命逼她：“你若不拿，将来严靖川来抄家时，江家也会被你连累得满门抄斩！”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可她不能对严靖川说。她知道严靖川的立场，怕一旦说出口，他会为了保护我，彻底与江家决裂，性命堪忧；如若是被父亲发现她泄密，也定会对严靖川下毒手。
“没什么。”江梦颖避开他的目光，拿起一块山药糕塞进嘴里，甜腻的枣泥糊在舌尖，却压不住心里的苦涩，“只是觉得在御史府太冷清了，还是府里更热闹。”
严靖川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的担忧更甚。他太了解江梦颖了，她从不擅长说谎，每次心虚时，耳尖都会像现在这样透着薄红。他没有戳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明日我休沐，带你去城郊的云栖寺散散心？我们去庙里烧香祈福，可好？”
江梦颖捏着山药糕的指尖猛地一僵，细碎的糕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她抬眼时，恰好撞进严靖川盛满温柔的眼眸，那目光像春日里化开的溪水，裹着化不开的暖意，将她方才压在心底的苦涩悄悄冲散了几分。
“云栖寺……”她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喉间还残留着枣泥的甜腻，可此刻心里却像是被浸了温水，软得一塌糊涂。她还记得去年暮春，两人尚未成婚时，严靖川曾陪着她去过一次云栖寺。那时她为家中琐事烦忧，他便骑着马，护着她的马车走了大半日，到了寺外还细心地为她拢紧了披风，怕山间的凉风冻着她。如今再提起来，那些细碎的暖意又重新涌了上来，让她忍不住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好。”
严靖川见她应了，眼底的担忧淡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笑意。他伸手将她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触到一片温热的红。他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打趣：“那你今日早些歇息，明日我来接你时，可不想看到我的夫人顶着黑眼圈。”
江梦颖被他说得脸颊发烫，连忙低下头，假装去收拾桌上的糕点碟子，声音细若蚊蚋：“知道了。”
严靖川看着她略显慌乱的模样，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软乎乎的。他没有再多逗她，只帮着她将桌上的碗筷收好，又嘱咐了侍女几句要好好照顾小姐，才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见江梦颖正站在窗边望着他，便对着她挥了挥手，直到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窗后，才转身离开。
江梦颖站在窗边，看着严靖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庭院的拐角，指尖还残留着他方才触碰时的温度。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耳尖，那里依旧滚烫，就像她此刻的心跳一样，乱得不成章法。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对他心存依赖，毕竟父亲那边的心思她猜不透，江家与严靖川之间的鸿沟更是深不见底。可每次面对严靖川的温柔，她总是忍不住卸下防备，沉溺在他给的暖意里。
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江梦颖便醒了过来。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眼底淡淡的青黑，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秋纹进来为她梳妆时，见她神色不佳，便轻声问道：“小姐，可是昨夜没睡好？”
江梦颖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想着今日要去云栖寺，有些兴奋罢了。”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却依旧有些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秋纹笑着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垂挂髻，又取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插在发间，轻声道：“小姐今日气色好，这支步摇衬得您更娇美了。将军见了，定会欢喜。”
江梦颖听着秋纹的话，脸颊微微一红，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发间的步摇。这支步摇是严靖川去年送她的生辰礼，他说见她喜欢翠色，便特意寻了上好的翡翠，找匠人精心打造的。如今戴在头上，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当时的用心。
不多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严靖川的声音：“梦颖，准备好了吗？”
江梦颖连忙起身，走到门口。严靖川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块墨玉玉佩，身姿挺拔，眉眼间满是温柔。他见江梦颖出来，目光落在她发间的步摇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支步摇很衬你。”
江梦颖的脸颊又是一红，轻声道：“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御史府，马车早已在门口等候。严靖川先扶着江梦颖上了马车，又细心地为她铺好软垫，才自己坐了进去。马车里铺着厚厚的锦毯，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暖炉，显然是严靖川特意吩咐准备的。
“山间风大，你若是觉得冷，便把暖炉拿过来。”严靖川说着，将暖炉往江梦颖身边推了推。
江梦颖点了点头，将暖炉抱在怀里，一股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她看着对面的严靖川，忍不住问道：“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