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关上的瞬间,世界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门外是撒泼打滚的丑陋,是贪婪无度的咒骂,是人性的泥沼。
门内,是寂静的庭院,是清新的空气,是林晚晴逐渐冷却下来的心。
她靠在门板上,能清晰地感觉到木门因为外面的捶打而传来的震动。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张兰的叫骂声和李建军的虚张声势,在邻居们的议论和劝解声中渐渐远去。
院子里彻底恢复了平静。
林晚晴缓缓直起身,走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下。那杯之前泡好的茶,已经凉了。她端起来,一口饮尽,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纷乱的思绪也跟着沉静下来。
她不后悔自己的强硬。对付豺狼,任何的软弱和退让,都只会被视为可供撕咬的血肉。
只是,当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李浩和李暖那两张苍白而惊恐的小脸。尤其是在她当众戳穿两块钱的谎言时,李浩那瞬间僵硬,继而羞愤交加,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模样,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她知道,孩子们是无辜的,他们是张兰和李建军用来攻击她的武器。她今天的反击,不可避免地会波及到他们。
但她别无选择。
如果今天她心软了,妥协了,那么明天,后天,李家这群吸血鬼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蚂蟥,死死地叮在她身上,直到把她吸干为止。到那时,她非但救不了孩子,连自己都会被拖回那个无底的深渊。
想要把孩子从泥潭里拉出来,她自己必须先站上坚实的陆地。
“小林啊,”院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刘阿姨探进头来,脸上满是担忧,“他们走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刘阿姨,谢谢您刚才帮忙。”林晚晴站起身,真诚地道谢。
“谢什么!那家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刘阿姨一脸愤愤不平,“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你自己赚的钱,凭什么给他们?你做得对,对这种人,就不能心软!”
邻居朴素的正义感,像一股暖流,温暖了林晚晴有些发凉的心。
“我知道的,阿姨。”
“那就好,别往心里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气死他们!”刘阿姨又叮嘱了几句,才放心地离开。
林晚晴看着重新关上的院门,眼神中的最后一丝迷茫也烟消云散。她将账本和钱收好,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生活,不会因为几个跳梁小丑的出现而停止。
与此同时,另一场风暴,正在城北那间阴暗的出租屋里酝酿。
回去的一路上,张兰的嘴就没停过,把林晚晴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李建军跟在后面,脸色铁青,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让他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一回到家,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张兰一巴掌甩在李建军的脸上,声音尖利,“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你连个屁都不敢放!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李建军被当着孩子的面打了一耳光,屈辱感瞬间冲垮了理智,他不敢还手,便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向了更弱小的人。
他猛地转身,一把揪住李浩的衣领:“说!那两块钱呢!你是不是偷偷还给那个贱人了?你个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
“没有!”李浩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坏了,但还是鼓起勇气喊道,“钱,钱被你拿走了!”
这句话像是一块遮羞布,被当众扯了下来。
“你还敢顶嘴!”李建军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下去。
“哥哥没有撒谎!就是爸爸拿的!”一旁吓得浑身发抖的李暖,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也跟着哭喊起来。
李建军的巴掌停在半空中,他看着两个用恐惧又带着恨意的眼神瞪着他的孩子,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行了!打他们有什么用!”张兰一把推开李建军,眼神阴鸷地盯着两个孩子,“留着他们还有用!林晚晴那个贱人再心狠,这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不信她能真不管!”
她蹲下身,捏住李浩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我告诉你,从明天起,你们两个放了学,就去她家门口等着!她要是不给钱,你们就坐在地上哭!就说你们饿,说我们打你们!听见没有?”
李浩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今天在家门口的那一幕。那个干净整洁的院子,那个站得笔直、口齿清晰、毫不畏惧的妈妈,和自己这个肮脏破败的家,这个只会打骂吼叫的爸爸和奶奶,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
他第一次,对这个“家”,产生了强烈的厌恶和逃离的念头。
见他不吭声,张兰手上加了劲,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要是不照做,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就别想吃饭!”
李浩的身体抖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吓得不出声的妹妹,最终,还是屈辱地点了点头。
一夜过去。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林晚晴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天不亮就起来送货,摆摊。
县政府食堂的孙主任对她的蔬菜赞不绝口,说领导们吃了都说好,还特意问她能不能再多供应一些番茄。
市场的生意也依旧火爆,供不应求的局面让她的菜更成了抢手货。
忙完这一切,林晚晴揣着钱,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旧自行车,一路向着城西的陈家村而去。
承包土地,刻不容缓。
陈家村的村委会,就是三间红砖瓦房。林晚晴停好车,走进去的时候,一个叼着旱烟袋,皮肤黝黑,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人正在看报纸。
“同志,你找谁?”老人抬起眼皮,问道。
“大叔您好,我找村里的负责人,有点事想咨询。”林晚晴客气地说。
“我就是村支书,姓陈。你有啥事?”陈书记放下报纸,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干净利落的年轻姑娘。
“陈书记,是这样的。我想向您打听一下,咱们村西头那片荒着的山坡,能不能承包?”林晚晴开门见山。
陈书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那片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土里全是石头,种啥啥不活,白费力气。村里人都叫它‘石头坡’,白给你种都没人要,你还花钱承包它?”
“我知道情况。”林晚晴的脸上是成竹在胸的自信,“我有办法改良土壤。我就想问问,如果我想承包,需要办什么手续?承包费怎么算?”
看到她如此笃定,陈书记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如果真有人能把那片废地利用起来,对村里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你要是真想包,也不是不行。”他沉吟道,“那片地大概有五十多亩,你要是全包了,一年给你算三百块钱。但是你得先交一份申请和计划书,说明白你要用它来干什么,我们村委会开会研究,通过了,再报到乡里审批盖章。你要包多久?”
“三十年!”林晚晴毫不犹豫地说道。
“三十年?”陈书记再次被惊到了。这姑娘不是闹着玩的,是真打算在这里干一番事业啊。
“对,三十年。”林晚晴的眼神明亮而坚定,“陈书记,如果审批通过,我可以先一次性预付三年的承包费。”
这个条件,让陈书记彻底动心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有些发黄的表格,递给林晚晴:“行,这是申请表,你拿回去填好。计划书也写得详细点,我好在会上给大伙儿说。要是能成,对我们村也是大好事。”
“谢谢您,陈书记!”林晚晴郑重地接过那张申请表。
走出村委会,阳光正好。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薄薄的纸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它仿佛有千斤重,承载着她全部的希望。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骑着车,绕到了村西头。
一片光秃秃的,满是碎石和枯黄杂草的缓坡,出现在眼前。
在别人眼中,这是不毛之地。
但在林晚晴眼中,她仿佛已经看到,这里被划分成一块块整齐的田地,上面长满了绿油油的蔬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里,将是她商业帝国的起点,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堡垒。
她迎着风,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旧日的阴影,只会成为她奔向新生的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