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一旦燎原,便成燎天之势。
李浩轩的“试验田”计划,就是那颗投入干柴的火星。
仅仅一个星期,效果就出来了。
在张家镇和王家集,那二十块被黑金肥厂“承包”的试验田,成了全县最热门的观光点。每天天一亮,田埂上就站满了从四里八乡赶来的农民。
他们不是来看热闹,是来看奇迹。
用了“雪花牌”尿素,并严格按照农技服务队指导方法施肥的玉米苗,和旁边用着其他肥料、凭老经验种植的玉米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试验田里的玉米杆,粗壮挺拔,每一根都有成年人拇指粗。叶片宽大肥厚,颜色是那种喜人的深绿,在阳光下油光发亮,充满了生命力。
而旁边地里的玉米苗,虽然也在长,但杆子明显细了一圈,叶片颜色偏黄,显得无精打采。
“乖乖,这肥劲也太足了!”
“何止是足,你看那叶子,绿得都要滴出油来了!”
“俺活了六十年,就没见过长这么疯的庄稼!”
农民们蹲在田埂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啧啧称奇。眼前这番景象,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
“烧苗肥”的谣言,不攻自破,甚至成了一个笑话。
当初那些闹着要退货的农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天天跑到经销商那里,好话说尽,就想再把“雪花牌”买回去。
黑金肥厂的农技服务队,成了最受欢迎的人。他们走到哪个村,都会被热情的村民围住,端茶送水,非要拉到家里吃顿饭。签“试验田”协议的农民,从最初的十个,迅速扩展到了一百个,两百个……遍布了全县所有的主要乡镇。
黑金肥厂的仓库,再次被搬空了。经销商们拉着现金,开着拖拉机,在厂门口排起了长队,队伍从厂区一直延伸到了村口的大路上。
与黑金肥厂的热火朝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红星化肥厂的一片冷清。
厂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刘厂长双眼布满血丝,面容憔悴,短短几天,他仿佛老了十岁。
办公桌上,摊着一份销售日报。上面那个刺眼的“零”,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
更让他绝望的,是经销商们的集体背叛。他们不仅拒绝再进红星厂的货,甚至开始把积压的库存,以低于成本价的价格往回退。
财务科长战战兢兢地报告:“厂长,咱们账上的流动资金,已经撑不住了。工人的工资,下个月恐怕都发不出来了。”
刘厂长猛地将手里的报表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在地上。
“李浩轩!我跟你不共戴天!”他咬着牙,嘶哑。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赵老四走了进来。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小心翼翼地开口:“厂长,咱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厂子就真完了。”
“我不知道吗!”刘厂长抬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你告诉我,还能怎么办!明的不行,暗的不行,现在连造谣都成了给他打广告!我们还有什么牌可打!”
赵老四的脸色一沉。他走到刘厂长身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既然牌桌上赢不了,那就把牌桌给掀了!”
刘厂长心里一惊,看向他。
“厂长,他李浩轩的命根子,不就是那些试验田吗?所有人都盯着那些地,看他的肥到底有没有神效。如果……那些地里的庄稼,一夜之间,全都死了呢?”赵老四的声音,阴森森的。
刘厂长心头一紧。他明白了赵老四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用药?”
“没错!”赵老四眼中透出疯狂的神色,“找个黑天瞎火的晚上,弄几桶最毒的除草剂,对着那些试验田一喷。第二天,保证寸草不生!到时候,他签再多协议,有再多钱,都赔不起!‘烧苗肥’的帽子,他戴定了!谁也别想给他摘下来!”
这个计划,歹毒到了极点。
刘厂长坐在椅子上,粗重地喘着气。理智告诉他,这是犯罪,一旦败露,万劫不复。但嫉妒和仇恨冲昏了他的头脑,怂恿他铤而走险。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疯狂。
“好!就这么干!”他猛地一拍桌子,“赵老四,这件事,你亲自去办!找最可靠的人,做得干净点!事成之后,我让你当副厂长!”
“厂长放心!我保证神不知鬼不觉!”赵老四得到了许诺,露出了狞笑。
然而,他们不知道,一张大网早已悄然张开。
黑金肥厂,办公室。
李浩轩正在和何卫国讨论扩大生产线的方案。
王富贵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紧张。
“浩轩,村里几个后生刚才跟我说,这两天总有陌生人在试验田附近转悠,鬼鬼祟祟的。”王富贵低声说,“我怕……是红星厂那帮人要狗急跳墙。”
李浩轩放下图纸,神色一凝。
他早就料到,刘厂长不会轻易认输。对手越是节节败退,就越有可能使出最卑劣的手段。那些试验田,既是他的丰碑,也是他的软肋。
“富贵叔,这事您办得好。”李浩轩沉声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样,从今天开始,从厂里的保安队和村里,挑二十个最机灵、最靠得住的年轻人。”
“让他们分成几组,从今晚开始,在张家镇和王家集几个最关键的试验田附近,给我悄悄埋伏起来。记住,只带麻绳和手电筒,不要带任何武器,更不要主动出击。”
“那要是真有人来搞破坏,怎么办?”王富贵不解地问。
“如果他们来了,什么都不要做,就等他们动手。”李浩轩冷笑一声,“等他们把药喷到地里的时候,再把人给我摁住。我们要的,是人赃并获!”
“我不仅要让他们输,我还要让他们身败名裂,再也爬不起来!”
三天后的一个午夜,夜深人静。
张家镇村口的赵铁柱家试验田旁,几个人影借着玉米杆的掩护,悄悄地摸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赵老四。他身后跟着两个从社会上找来的混混。三人背上都背着一个手动喷雾器,里面装满了气味刺鼻的除草剂。
“就是这块地!李浩轩的第一个标杆!”赵老四压低声音,指着长势喜人的玉米地,眼里满是嫉妒和怨毒,“给我喷!仔仔细细地喷!让它一根苗都活不成!”
两个混混立刻拧开喷雾器,正准备动手。
就在这一瞬间,四周的田地里,突然亮起了十几道手电筒的光!
光束全都照在了赵老四三人身上。
“不许动!”
“抓住他们!”
一声声大喝,从四面八方响起。
赵铁柱的儿子赵大山,带着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从埋伏的沟里一跃而起,气势汹汹地,扑了过去。
赵老四三人吓破了胆,转身就跑。
但他们哪里跑得过这些常年干农活的庄稼汉。没跑出几步,就被摁倒在地,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那三个装满剧毒农药的喷雾器,也成了铁证,被放在他们身边。
“好你个赵老四!红星厂的赵科长!”赵大山提着赵老四的衣领,怒吼道,“卖不过人家,就想来下毒!你们的心,怎么这么黑!”
“不是我……不是我……”赵老四还在狡辩,吓得浑身发抖。
“人赃并获,你还敢抵赖!”
村民们将三人押到了村委会的大院里,敲响了村里的大钟。
钟声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
很快,整个张家镇都被惊动了。成百上千的村民,举着火把和手电筒,将村委会大院围得水泄不通。
当他们看清被捆在地上的赵老四,以及那几个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喷雾器时,所有人都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个个怒火中烧。
“打死他!这帮挨千刀的畜生!”
“他们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就在群情激奋,场面快要失控的时候,一辆吉普车驶来,停在了人群外。
李浩轩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过愤怒的人群,走到场中央,静静地看着被捆在地上的赵老四。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
“赵科长,”他缓缓开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