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生产线,我要定了!”
李浩轩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响,充满了决心。
何卫国看着他,嘴巴张了张,最终化为一声苦笑:“厂长,这不是钱的问题……八百万马克,换算成咱们的钱,差不多要两千万!这笔钱本身就是个天文数字。更关键的是,限制出口,这四个字,就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天堑!这属于国家层面的博弈,不是我们一个县城的小厂能掺和的。”
何卫国说的,是这个时代最残酷的现实。
在这个外汇管制极其严格,西方技术壁垒高耸的年代,想从西德买一条顶级的工业生产线,难度不亚于登天。
“何工,你说的都对。”李浩轩的眼神,却异常平静,他转过身,拍了拍何卫国的肩膀,“如果这件事很容易,那它也就不值得我们去做了。正因为它难,才意味着一旦我们做成了,就能建立起别人无法逾越的护城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正在被夷为平地的废墟,声音从容不迫。
“路,是人走出来的。天堑,也能搭起一座桥来。”
他没有再多解释,只是对孙建军说道:“建军,备车,我们去县里。”
孙建军虽然一头雾水,但也知道厂长决定的事,从没有办不成的。他立刻跑去发动了那辆吉普车。
半小时后,吉普车停在了县政府大楼前。
李浩轩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敲响了王县长的办公室门。
王县长对于李浩轩的到来,显然非常欢迎。在他眼里,这位年轻的厂长,就是他任期内最大的政绩,是能下金蛋的母鸡。
“小李厂长,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是不是扩建上遇到什么困难了?你放心,只要是县里能解决的,我一定给你开绿灯!”王县长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王县长,感谢您的支持。扩建的事进行得很顺利。”李浩轩开门见山,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他连夜赶出来的文件,放到了王县长的桌上。
“我今天来,是想跟您汇报一下我们黑金肥厂下一步的发展规划,也想请县里,帮我们一个大忙。”
王县长好奇地拿起文件,只看了一眼标题,就愣住了。
《关于引进西德克劳斯·玛菲公司年产十五万吨尿素生产线,打造全省化肥行业标杆企业的可行性报告》。
王县长揉了揉眼睛,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越看越心惊。报告里,李浩轩不仅详细阐述了这条生产线的技术优势,更是用精准的数据,分析了投产后对全县,乃至全省农业带来的巨大效益。
更让他震惊的是,报告最后那个触目惊心的预算:八百万西德马克!
“小李……你……你这是不是有点太……”王县长放下报告,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震惊。这不是异想天开,这简直是疯了!
“王县长,您觉得,这个计划,够不够分量?”李浩轩不答反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王县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个计划真的能实现,别说他这个县长,恐怕市里、省里都要记上一笔浓墨重彩的功劳。这不仅仅是一个工厂的升级,这是整个地区工业现代化的一个里程碑!
“分量是够了……可这难度,比登天还难!”王县长苦涩地摇头,“别说八百万马克的外汇我们县里拿不出来,就算是省里,批这么大一笔外汇给一个乡镇企业,也是绝无可能!还有那个出口限制,那更是我们够不着的天花板。”
“我知道。”李浩轩点了点头,“所以我来找您,不是跟您要钱,也不是让您去帮我解除限制。”
“那你是?”王县长疑惑了。
李浩轩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话让王县长心里咯噔一下。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和更高层对话的机会。王县长,我听说,下个月,省里会组织一个经贸代表团,去欧洲考察,其中一站就是西德。我想请您,帮我拿到一个名额,哪怕只是代表团里一个端茶倒水的随员!”
王县长猛地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明白了李浩轩的意图。
李浩轩这是要“借船出海”!他要亲自去西德,亲自去跟克劳斯·玛菲公司谈!
可一个乡镇企业的厂长,想挤进省一级的经贸代表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小李,这个难度……太大了。代表团的名单,都是省里各个厅局定下的,我……我说不上话啊。”王县长面露难色。
“王县长,”李浩轩也站了起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您只需要帮我捅破那层窗户纸,让我有机会见到能拍板的人。剩下的,我自己来谈。”
他看着王县长犹豫的眼睛,抛出了自己的终极筹码。
“我向您立个军令状!”
“只要您能帮我争取到这个机会,无论最后成与不成,我承诺,三年内,让黑金肥厂的年纳税额,突破三百万!是我们县去年全年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
“如果我能把这条生产线引进来,我保证,五年内,我们厂的年纳税额,突破一千万!”
“一千万!?”
王县长彻底失态了,他紧紧盯着李浩轩,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疯子。
一个县,一年的财政收入才三千万。一个厂,五年后就要交一千万的税?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他王县长的名字,将毫无悬念地写进县志,成为浓重的一笔!
巨大的政治前途,就在眼前!
这是一场豪赌!李浩轩在赌自己的能力,而他王县长,在赌李浩轩的未来!
“好!”王县长猛地一拍桌子,熬红了眼睛,“我赌了!”
他抓起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机,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翻开一个陈旧的电话本,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王县长的声音,变得格外谦恭郑重。
“喂,是赵秘书吗?我是青山县的小王啊……对对,老领导,我这有个天大的事情,想跟您汇报一下。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我们县,甚至可能改变咱们省在全国化肥行业的格局……”
李浩轩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在他的推动下,裂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