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渊峰下的繁荣,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在修真界激起的反应远比预想的更为剧烈。元炁之道那“不依灵根,唯重心志”的理念,如同一把钥匙,撬动了延续万载的修行壁垒,也让无数依附于旧秩序的利益链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明面上的打压在“言出法随”的威慑下暂时偃旗息鼓,但暗地里的侵蚀,却如同无声的蚁穴,悄然蔓延。
最先显现异状的,是定渊峰外围那日益扩大的坊市。
一些原本价格公道的常见低阶丹药、符箓,开始出现莫名的短缺与价格飞涨。有散修抱怨,从几个新来的、背景不明的商贩手中购得的“聚气散”,非但效果微弱,服用后反而感到心神不宁,元炁运转滞涩。起初只是零星个案,并未引起太大重视。
紧接着,流言开始在坊市与求道崖下的人群中悄然传播。不再是过去那种直白的“邪道”指责,而是更加隐蔽、更具蛊惑性的言论:
“听说了吗?引炁太快也非好事!隔壁老王,引炁后没几天就性情大变,昨天竟为了一块灵石跟多年的老友动了手!”
“我有个远房表亲在天机阁当杂役,偷偷跟我说,阁内几位核心弟子,修炼时经常面露痛苦,那元炁怕是有隐患,只是被压下去了……”
“啧啧,不看重资质?哪有这等好事!恐怕是透支生命潜力换来的力量吧?你看那些引炁成功的凡人,有几个脸色红润的?怕是折了寿元!”
这些流言真假掺半,捕风捉影,却精准地抓住了人们内心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与对自身利益的担忧。它们如同无形的毒雾,在人群中弥漫,一些心志不坚的求道者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引炁时患得患失,进度大减,甚至有人心生退意。
天机殿内,韩立将近日收集到的异常信息汇总呈报。他眉头紧锁:“师尊,坊市中的丹药问题,追查到最后,线索都指向几个临时组建、背景干净的商队,但他们似乎只是外围棋子。流言传播极有章法,绝非自发形成,背后必有推手,且对人心把握极为精准。”
石猛一拳砸在桌上,怒道:“定是护道盟那些杂碎搞的鬼!不敢明着来,就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赵铁柱则更担忧内部:“求道崖下人心浮动,已有数十人因流言而放弃离去。长此以往,恐动摇我道根基。”
云芷静坐主位,听着弟子们的汇报,神色无波。她左眼混沌之光微闪,仿佛在推演着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魑魅魍魉,伎俩不过如此。其所图,无非是乱我人心,阻我道传。”
她看向阿草:“你近日巡山,可还有发现?”
阿草上前一步,小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与凝重:“师尊,弟子按照您的吩咐,扩大了巡山范围,确实发现了几处微弱的灵气异常点,但都一闪即逝,难以追踪。而且……弟子感觉,最近山里好像多了些……看不见的‘虫子’,它们不咬人,但趴在草木石头上,好像在‘听’着什么。”她形容得有些稚嫩,却让在场众人心中一凛。
“窥听虫?还是更高级的‘灵犀子’?”袁天罡抚须,面色凝重,“看来对方不仅散布流言,还在试图监控我定渊峰内外的一举一动。”
萧景珩沉声道:“朝廷方面也收到风声,有几个与玄心宗、烈阳谷关系密切的修真家族,近期资金流向异常,大量收购了一些偏门的、可用于炼制诅咒和蛊毒的材料。”
内外交困,暗流汹涌。
就在这时,周文渊拿着一份刚刚整理好的、来自文渊阁的记录,匆匆入殿,脸色异常难看:“师尊,诸位,出事了!负责整理外坊市交易记录的弟子李明远,昨日傍晚被发现昏厥在其居所内,气息微弱,体内元炁紊乱不堪,更有一股阴邪之气盘踞心脉!我们尝试救治,但那阴邪之气极为顽固,竟能吞噬我们的元炁反哺自身!”
“什么?!”石猛等人霍然起身。李明远虽只是外门执事弟子,修为不高,但做事勤恳,心性也算纯良,竟遭此毒手!
云芷眼中寒光一闪:“带他来。”
很快,两名弟子将昏迷不醒、脸色青黑、气息奄奄的李明远抬了进来。
云芷起身,走到近前,并未立刻出手,只是以右眼静静观察。在她那洞悉万物归宿的视野中,可以看到一股如同活物般扭曲、散发着贪婪与恶念的漆黑能量,正牢牢附着在李明远的心脉之上,不断吞噬着他的生机与元炁,并散发出极其微弱的、类似阿草所说的那种“窥听”波动。
“噬心蛊,附灵咒。”云芷缓缓吐出两个词,“并非直接攻击,而是潜伏寄生,窃取宿主见闻,反馈施术者,最终在宿主油尽灯枯时爆发,还能作为诅咒媒介,污染周边。好精妙,好恶毒的手法。”
她抬起手,指尖一缕无色元炁探出,并非强行驱除,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探针,轻轻触碰那噬心蛊。
那蛊虫似乎感应到威胁,猛地收缩,释放出更浓烈的阴邪之气抵抗,同时,一股极其隐晦、带着特定频率的神念波动,试图沿着云芷的元炁反向追溯而来!
“哼。”云芷冷哼一声,那缕元炁瞬间性质一变,从温和的探查化为了绝对的“终结”!那追溯而来的神念与抵抗的阴邪之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冰消瓦解,那噬心蛊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彻底湮灭。
李明远闷哼一声,脸上青黑之气迅速退去,虽然依旧虚弱,但性命已然无碍。
然而,云芷的脸色却并未缓和。她通过刚才那瞬间的接触,已然捕捉到了那施术者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古老邪异气息的神念印记。
“不仅仅是巫蛊教……”云芷目光穿透殿顶,望向南方,那里是戮仙剑阁的大致方向,但气息却又有些似是而非,“还有……寂灭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本质不会错。”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戮仙剑阁?!圣地之一,竟然也用如此下作手段?还是有人假借其名?抑或是……剑阁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云芷收回目光,看向殿内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对方已然出招,蚀心于内,窥听于外,流言乱众。若再被动应对,只会助长其气焰。”
“石猛、赵铁柱,即日起,外坊市实行准入核查,所有新入驻商贩,需有可靠引荐或经过严格审查。对流言传播者,首次警告,再犯者,废其修为,逐出定渊地界!”
“韩立、周文渊,加大正面宣讲力度,以李明远之事为例,揭露幕后黑手之阴毒,稳定人心。文渊阁即刻刊发《破邪显正录》,详述各类阴损手段及其辨识、应对之法,广布求道崖与坊市。”
“阿草,巡山队增派人手,配备‘清灵符’(以元炁绘制的简易破隐符箓),重点排查灵气节点与可疑的‘窥听点’,发现即毁。”
“袁国师,烦请你协助布置几处‘镜心阵’于关键位置,此阵可映照隐匿邪祟,干扰窥探。”
“景珩,朝廷方面,请协助监控那几个修真家族的动向,以及……所有与‘寂灭’属性相关的材料流通。”
一条条指令雷厉风行,不再是单纯的防御,而是攻守兼备,开始主动清剿潜伏的毒瘤。
众人凛然领命,气氛肃杀。
云芷最后看向南方,那双异变的眼眸中,混沌与寂灭交织。
“既然耐不住寂寞,把手伸了过来……”她轻声自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那便做好,被剁掉的准备。”
暗流汹涌,蚀心之患已显。而定渊峰的反击,也将如同燎原之火,从清除内部的蠹虫开始,烧向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这场道争,正逐渐从理念之争,演变为更加残酷、无所不用其极的存亡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