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神谷。
晨曦尚未完全驱散山间的薄雾，谷中已是一片喧嚣。
各路人马陆续汇聚于此，旗帜招展，人声鼎沸。
守护联盟成立大典在即，这本该是世俗武道界空前的盛事，一股无形的压力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药草的清香，更有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巡逻的药神谷弟子眼神锐利，步伐沉稳，周身气机引而不发，与往日的温和谦逊判若两人。
而来访的宾客们，无论身份高低，言谈举止间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戒备。
“北冥海伏诛，联盟初立，便闹出这般大动静，龙会长与钟谷主此番是要重整河山啊!”
“重整？怕是引火烧身！古武界岂是易与之辈？蓬莱一战虽胜，却也彻底激怒了对方。此番大典，吉凶难料啊……”
“噤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没感觉这谷里……不太对劲吗？仿佛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让人脊背发凉。”
流言在人群中悄然传递，猜忌在目光交汇间无声滋长。
谷内山腹之中，钟世洐平日清修的房舍内。
龙擎天与钟世洐相对而坐，两人气息渊深似海，与数日前已是天壤之别。
筑基后期修士那磅礴的神识，虽未刻意铺展，却也如无形的水波，自然笼罩着方圆数十里的区域。
谷中众人的气息、低语、甚至细微的情绪波动，都如同掌上观纹，清晰映照在识海之中。
然而，正是这份“清晰”，让两人的脸色愈发凝重。
钟世洐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并非身体之累，而是心神耗费，
“龙会长，联盟邀请参加成立大典的各方势力，已陆续赶来。各方都在讨论《炼气蕴神诀》及淬体丹，言语间试探联盟底线，揣测古武界反应者也不在少数。”
龙擎天刚毅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盟主拿出《炼气蕴神诀》此等通天之路，愿与天下武修共享，乃何等胸怀？可这大半日下来，蝇营狗苟众，又有几人谈及守护之责？”
钟世洐缓缓点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古人诚不欺我！真正如公子般有大气魄、大胸怀者，少之又少啊！”
龙擎天叹了口气。
“北冥海虽死，但他临死前的话，就像一颗毒种，早已撒了出去。古武界抛出的诱饵太香，总有人会忍不住嗅着味道过来。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他们来，而是要看清楚，哪些人是来捧场的，哪些人……是来偷鸡的？”
钟世洐深以为意道：
“公子的‘三步走’是阳谋，我们摆明了车马，用实实在在的好处吸引忠诚者，煎熬背叛者。现在，戏台已经搭好，就等着各色人等上台表演了。
龙擎天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正的暗桩，不会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他们可能表现得比谁都积极，比谁都拥护联盟。”
钟世洐微微皱眉。
“是啊！你我不惜耗费神魂之力，将这谷中里里外外，探查了个遍，可偏偏关于‘天机阁’也好，‘听雨楼’也罢，甚至任何可能与古武界暗桩相关的信息，竟无一丝一毫的泄露！这正常吗？”
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联盟抛出的诱惑，足以让任何武者疯狂，内鬼若在谷中，绝无可能不将消息传递出去，或者不与其他暗桩联系。
可现实是，他们的神识监察之下，风平浪静，仿佛一潭死水，连一丝不该有的涟漪都未曾泛起。
钟世洐沉吟着，脸色愈发凝重，
“除非……除非他们传递消息的方式，超乎了你我神识探查的范畴。或者……他们根本无需在此时传递。”
龙擎天瞳孔微缩：
“你的意思是？”
钟世洐缓缓道：
“龙兄，你莫忘了，古武界传承悠久，手段莫测。既然他们知晓盟主是修士，神识探查之能绝非武者灵觉可比，又怎会不防着这一手？”
他顿了顿。
“那些真正核心的暗桩，恐怕早已被授以特殊的秘法，或是拥有奇特的法器，能够规避甚至欺骗神识的探查。又或者，他们采用的，是某种你我想象不到的、极为古老的联络方式。”
钟世洐继续分析，语气带着一丝自嘲：
“想想那‘qq农场’……谁能想到，堂堂古武界暗桩，会用这等世俗玩意儿通讯？看似儿戏，实则大隐隐于市，效果奇佳。以此类推，他们若用飞鸽传书，用孩童的暗号游戏，用看似无意义的物品摆放来传递信息，你我这般用神识死死盯着每个人的嘴和真元波动，岂不是缘木求鱼？”
龙擎天闻言，怔了半晌，随即狠狠一拍大腿，震得桌上茶盏叮当作响：
“他娘的！还真是这个道理。咱们这是拿着屠龙刀砍蚊子，劲儿使错了地方！”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这感觉，真他娘的憋屈！空有一身力气，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连续的神识外放，即便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也感到了沉重的负担。
那不是真元的消耗，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仿佛脑仁被无数细针攒刺，又像是连续数日不眠不休地阅读浩如烟海的卷宗，识海都隐隐传来刺痛和空虚之感。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神识的外放，房舍内那无所不在的“感知力场”瞬间消散。
龙擎天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指节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看来，这钓鱼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水太深，鱼太滑。”
钟世洐叹道：
“是啊，而且你我担心的，恐怕还不止是眼前的暗桩。”
气氛沉寂下来，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在弥漫。
窗外的喧嚣似乎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龙擎天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钟兄，你说……古武界首领之上的隐士，所谓‘王级’隐士会是什么境界，又会有多少？”
“王级……必是超越神境的存在！就是不清楚到了哪个阶段？”
钟世洐喃喃自语，手指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