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木门“吱呀”晃了两下,林野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里,只有他方才攥过的铁铲,还斜插在门槛边,铲尖沾着的祠堂泥灰,正一点点凝结成暗红——像谁没擦干净的血。
“不行!他不能去!”苏九璃猛地回过神,抓起地上的背包就往外冲,指尖扫过供桌时,带落了那本残破账册,纸页散开,露出夹在里面的半张泛黄信纸,她下意识攥在手里,脚步没停,“阿吉,你带瑞雪和阿鱼找个严实的地方躲着,我去把林野拉回来!”
阿鱼刚从供桌下爬出来,嘴里还塞着半块牛肉干,见状急得直跺脚:“你疯啦?外面那玩意儿刚走,万一再冒出来怎么办?”
“他才是真疯!”苏九璃的声音发颤,夜风刮得她眼睛生疼,跑过村巷时,墙头上悬着的破灯笼突然晃了晃,光影里竟映出个穿粗布衫的人影,可转头再看,只剩随风飘的蛛网,“他以为自己是还债,其实是去送死!”
村西头的槐树林越来越近,林野的脚步声在前面响着,踩过枯树枝时“咔嚓”脆响,在这死寂的村里,像敲在人心尖上的鼓。苏九璃终于追上他,伸手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掌心触到的皮肤冰凉,竟比刚才嫁衣鬼扫过的手背还冷。
“你放开!”林野想挣开,可苏九璃拽得极紧,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井底有我奶奶的尸骨,我必须把她迁去老槐树下,不然这村子的怨气散不了,我们谁也走不出去!”
“走不出去也不能你去!”苏九璃急得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掉下来,她把攥在手里的账册和信纸塞到林野面前,指尖抖得厉害,“你看!这账册根本不是你爷爷的赎物账,这里面藏着四只鬼!你去了就是给它们送命!”
林野愣住,低头看向账册。苏九璃的指尖点在纸页上,划过那些被虫蛀的字迹:“第一只,是穿嫁衣的你奶奶,这是我们见过的;第二只,你看这里——”她指着账册中间一页,“‘槐下影,食三魂’,村头老槐树下的石碑,白天看是‘林氏宗祠’,晚上月光照上去,碑上会多出个‘影’字,那是槐鬼,专吸人的三魂;”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第三只,在村东头的破屋!我们昨天看到的报纸,标题是‘林氏村灭门’,可报纸角落有行小字——‘缸中骨,唤旧主’,那口刻着‘正’字的缸,里面不是水,是骨头磨成的粉,是当年没搬走的村民,死后成了缸鬼,等着找‘旧主’报仇;”
最后,她指向那张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第四只,是你爷爷!这信纸是他藏在账册里的,你看最后一句——‘我困于此,为守债’,他根本不是正常死的,是死后被怨气缠上,成了地缚灵,守着这村子的债,也守着这三只鬼!”
林野的瞳孔骤缩,他猛地想起三天前刚进村时,在村头老槐树下,自己拍石碑的照片里,石碑右下角的斜划旁,确实有个淡淡的影子,当时以为是树影,现在想来,那影子根本没有根,是飘在石碑上的;还有村东头的破屋,那口缸里的“水”,当时闻着有股腥气,现在才明白,那是骨头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林野的声音发哑,他看着苏九璃通红的眼睛,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苏九璃丢了银锁后,也总做噩梦,梦里有个穿粗布衫的老头,总在她耳边说“四只,都在”。
“我早就觉得不对!”苏九璃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账册上,晕开了墨迹,“我丢的银锁,锁芯里刻着‘四鬼守债’,我一直没敢告诉你,怕你担心,可现在…你不能去井底,井底是缸鬼的地盘,你一靠近,它们就会出来,到时候不止你,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林野攥着账册的手发抖,纸页被他捏得发皱。他看着苏九璃通红的眼睛,又想起祠堂里阿吉发抖的样子、瑞雪攥紧桃木枝的手、阿鱼抱着供桌腿的模样——他不能就这么冲进去,不能把所有人都拖进来。
“好。”他终于松口,声音低得像在自语,“我不去井底,但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亮再想办法。”
苏九璃刚松了口气,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响——是村巷里的破灯笼掉在了地上,灯笼纸烧起来,火光映亮了整条巷子。
两人同时回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吓僵。
哪里还是之前空无一人的荒村?整条村巷里,遍地都是尸体,有的穿着粗布衫,有的穿着嫁衣,有的甚至还是孩童模样,尸体的皮肤泛着青灰,和之前见过的嫁衣鬼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这些尸体的胸口都有个洞,像是被什么东西掏走了心脏,洞口还在缓缓渗着黑血,流到地上,汇成一道道细流,朝着村西头的枯井流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野的声音发颤,他突然发现,那些尸体的脸,竟和族谱墙上的林氏族人长得一模一样——是当年灭门的村民!
“不止尸体…”苏九璃的声音抖得厉害,她指着村巷两侧的屋顶,只见那些破瓦片上,飘着一个个半透明的影子,有的是穿嫁衣的女人,有的是拄着拐杖的老头,有的是抱着孩子的妇人——全是鬼魂!它们就飘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野和苏九璃,没有表情,却透着骇人的寒意。
“跑!”林野反应过来,拉起苏九璃就往旁边的破屋跑。破屋的门是虚掩着的,两人冲进去,反手把门关上,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外面传来鬼魂飘动的声音,“呼呼”的,像风刮过破纸,又像有人用指甲轻轻刮着门板。林野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一个穿嫁衣的鬼魂飘到了门口,停在那里,似乎在找他们。
“别出声。”林野捂住苏九璃的嘴,指尖触到她的嘴唇,冰凉。他看向破屋里面,只见屋里堆着些烂木头,墙角有个地窖,地窖口盖着块木板,上面压着个破陶罐——是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两人轻手轻脚地挪到地窖口,林野刚掀开木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板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只青灰色的手伸了进来,指甲又尖又长,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抓来。
苏九璃吓得浑身发抖,林野猛地把她推进地窖,自己也跟着跳下去,反手盖上木板。地窖里一片漆黑,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头顶上传来的脚步声——鬼魂进来了,正在屋里找他们。
“它…它会不会找到这里?”苏九璃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在林野耳边,气息温热,却让林野浑身发冷。
林野没说话,他摸到地窖角落里有个东西,用手一摸,是个破碗,碗里装着些粉末,闻着有股腥气——和村东头破缸里的味道一样,是骨头粉。
突然,头顶的木板被轻轻碰了一下,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野…出来…还债…”
是嫁衣鬼的声音。
林野攥紧了破碗,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知道,这场捉迷藏,才刚刚开始。而他们要躲的,不止是眼前的嫁衣鬼,还有藏在暗处的槐鬼、缸鬼,以及那个从未露面的爷爷——四只鬼,正把他们困在这蚀骨荒村里,等着收走那笔欠了三十年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