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浩荡水汽裹挟着初春的微寒,扑面而来。南岸的土地上,烽烟的气息却比水汽更加浓烈。
孙策勒马立于一处矮丘之上,猩红的披风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前方那片狼藉的战场。这里是牛渚营旧址附近,不久前,他刚刚击溃了刘繇派驻在这里的一支守军。
战斗规模不大,却异常激烈。刘繇的扬州兵并非全是软柿子,其中也不乏效死之辈。此刻,战场尚未完全打扫完毕,零星的抵抗和惨叫仍在某些角落响起,孙军士兵正在补刀、收缴战利品、看押垂头丧气的俘虏。
孙策的甲胄上沾染着点点血污,额角有一道浅浅的擦伤,是方才冲阵时被流矢所蹭。但他浑不在意,年轻的脸上洋溢着蓬勃的锐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自脱离袁术,渡江以来,几乎无日不战。三千袁术拨付的老弱,加上父亲留下的旧部和周瑜带来的部曲私兵,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每一战都必须身先士卒,每一次胜利都需用血汗换来。
“伯符!”清朗的声音传来。周瑜一身银甲,纵马而来,虽经战阵,依旧显得从容不迫,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风霜之色。他来到孙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战场,“又是一场恶战。刘繇看来是决心将我们堵死在这江边了。”
孙策嘿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却带着冷冽的杀意:“堵?我看他是拦不住!牛渚已下,我军有了立足点。下一步,就该直捣曲阿了!”
“曲阿是刘繇囤积粮草的重镇,守将樊能、于糜并非庸才,恐有一场硬仗。”周瑜冷静地分析道,“我军新胜,士气可用,但连续征战,兵士疲惫,伤亡亦需补充。尤其是甲胄箭矢,损耗极大。”
提到甲胄,孙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冰冷的铁甲。这甲胄质地精良,防护极佳,正是在之前一次遭遇战中,替他挡开了一记致命的劈砍。而这类制式的精良甲胄和兵器,有一部分正来源于吕布那看似突兀的“馈赠”。
“公瑾,吕布送来的那些军械,倒是解了燃眉之急。”孙策语气有些复杂,“此人…倒是古怪。远在关中,竟会投资于我这么一个前途未卜之人。”
周瑜目光微闪,沉吟道:“吕布此人,据闻已非昔日有勇无谋之辈。他据盐利,收西凉,如今更窃据长安,掌控天子,其志不小。资助伯符你,或许是想在江东埋下一颗钉子,将来牵制刘表、袁术,乃至中原曹操。此人眼光,颇为毒辣。”
孙策冷哼一声:“他有所图,我岂不知?但这份人情,我孙伯符记下了。他日若真能立足江东,这份馈赠,我必加倍奉还!至于他想利用我…”孙策眼中闪过一丝桀骜,“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正说话间,前方阵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并有惊呼喝骂之声。只见一骑如飞,竟从尚未完全肃清的敌阵残军中猛然窜出,速度快得惊人,直扑孙策所在的中军方向!那骑士浑身是血,看不清面目,但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洞,气势惊人,竟接连挑翻了两名试图阻拦的孙军士卒!
“保护将军!”孙策身边的亲兵立刻紧张起来,持盾上前。
孙策却看得分明,非但不惊,反而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是他!太史慈!”
话音未落,孙策已一拍战马,竟不避不让,反而迎着那冲来的骑将疾驰而去!同时口中大喝:“都闪开!看我拿他!”
周瑜眉头一皱,欲要阻止已来不及,只得急令左右:“弓弩手准备!未有军令,不得放箭!护住伯符侧翼!”
电光火石间,两骑已然接近!
“孙策小儿!纳命来!”太史慈一声怒吼,声如霹雳,长枪挟着满腔愤懑与决绝,直刺孙策心口!他显然是将此次突击,当成了挽回败局、斩将夺旗的最后机会!
“来得好!”孙策狂笑一声,手中古锭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不偏不倚,精准地劈在太史慈的枪尖之上!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两马交错而过,巨大的反震力道让两人手臂都是一阵酸麻。
“好力气!”孙策大喝,拨转马头,眼中战意更盛。他喜欢这种硬碰硬的较量。
太史慈亦是心中暗惊,孙策的勇力远超他的预料。但他性格刚烈,毫不退缩,再次催马挺枪刺来:“休要猖狂!”
两人顿时战作一团。刀光枪影,纵横交错,马蹄腾踏,卷起尘土飞扬。方圆数丈之内,无人敢近。孙策的刀法大开大阖,霸道绝伦,每一刀都蕴含着崩山裂石般的力量;太史慈的枪法则灵动狠辣,刁钻迅猛,往往于不可能处刺出,逼得孙策不得不回防。
这是勇将与勇将之间的对决,是力量与技巧的巅峰碰撞。周围的士卒们都看得呆了,忘了厮杀,忘了胜负,只是屏息凝神地看着场中那两团纠缠搏杀的身影。
周瑜在一旁观战,手心里也为孙策捏了一把汗,但他深知孙策的脾性,此时劝阻无用,只能暗自戒备。
转瞬间,两人已斗了五十余合,竟是不分胜负!
孙策越打越是兴奋,他自出道以来,罕遇敌手,今日竟在江东遇到如此劲敌,骨子里的好战血液彻底沸腾。太史慈亦是暗自佩服,孙策之勇,确有其父孙坚之风,甚至更添一股锐气。
又一次激烈的交锋后,两马再次分开,微微喘息着对视,眼中都流露出对对方武艺的认可。
孙策忽然将古锭刀往地上一插,大喝道:“拿我弓来!”
亲兵连忙递上他的强弓。
太史慈眼神一凝,不知孙策意欲何为。
却见孙策并未对准太史慈,而是抬手引弓,对准了不远处插着一面残破的“刘”字军旗的旗杆!
“嗡!”
弓弦响处,箭似流星!
“咔嚓”一声,那碗口粗的旗杆竟被一箭射断!军旗颓然倒地。
“太史子义!”孙策声若洪钟,“刘繇非明主,徒据虚名,不能用人!你空有一身本事,何苦为他殉葬?不若投我孙伯符,共图大业,方不负男儿之志!”
太史慈闻言,持枪的手微微一颤。他看看倒地军旗,又看看眼前这位勇武逼人、气概非凡的年轻主将,再想到刘繇麾下的种种掣肘和猜忌,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竟怔在了原地。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就在太史慈这微微一怔的刹那,周瑜眼中精光一闪,果断挥手!
早已准备好的孙军士卒一拥而上,数十支长枪顿时将太史慈团团围住,封住了他所有去路。
太史慈猛地惊醒,欲要挣扎,却已失却先机,加之力战疲惫,片刻后便被缴了兵器,按倒在地。
“绑了!”孙策下令,语气中却并无多少折辱之意,反而带着几分欣赏,“好生看管,不可怠慢!”
处置完太史慈,孙策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疲惫感再次袭来。他环顾四周,看着正在清理战场的麾下将士,虽然获胜,但伤亡亦是不小。
“公瑾,”他转向周瑜,语气坚定,“速速清点伤亡,救治伤员,补充械甲。休整一日,后日拂晓,兵发曲阿!”
“诺!”周瑜拱手应命。他知道,孙策的江东之路,注定要以血与火铺就,而今日生擒太史慈,不过是这漫长征途上,又一个充满力量与野性的注脚。长江的波涛,将继续见证这只江东猛虎的咆哮与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