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这白得不自然,带着一种透支生命的枯槁感。
“嗯。”钟长歌依旧闭着眼,只轻轻应了一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不想解释这是通过巨大的悲伤所造成的,这样会让苏梦曦更加担忧的。
苏梦曦看着钟长歌依旧苍白如纸的脸,“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几件你能穿的衣服。”她起身走向卧室。
钟长歌靠在沙发上,身体的疼痛在药物作用下稍有缓解,但精神的疲惫却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环顾着这个充满两人记忆的空间,窗外是繁华的上京,这里像一个临时的避风港,隔绝了外界的血腥和阴谋,却也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虚弱和孤立无援。
周正明、守序者、田落沉……这些名字和背后的阴影,并未因距离而消散。
很快,苏梦曦拿着一套干净的男士休闲服出来,款式简洁。“这是我哥上次落在这儿的,新的,没穿过。你先换上,应该差不多。”她的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钟长歌点点头,接过衣服。苏梦曦体贴地转身去了厨房,给他留出空间。
换下那身沾满硝烟、尘土和血污的衣物,穿上干净柔软的布料,身体似乎也轻松了一点点。
但镜子里映出的那个人,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有些发黑,几缕白发在黑色的发间格外刺目,眼神深处是抹不去的疲惫和沉重,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安抚苏梦曦的微笑,却发现那弧度僵硬而勉强。
走出浴室,苏梦曦已经泡好了两杯热牛奶。“喝一点,暖暖胃。”
她将杯子递给他,目光在他换好衣服后依旧难掩的病容上停留,忧色更深。
钟长歌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他小口喝着,浓郁的奶香暂时安抚了空荡焦灼的胃部。
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矮几旁,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晚上……”苏梦曦捧着杯子,指关节微微发白,似乎在斟酌词句,“我爸他……可能会问很多问题。他……比较严肃,也习惯掌控局面。如果他说话比较直接,或者……”
“我明白。”钟长歌打断她,声音低沉但平静,“不用担心我。该怎么回答,我心里有数。”
钟长歌不想让苏梦曦夹在中间为难。苏阎王的名声,他前世便了解过了。今晚这顿饭,是审视,是评估,或许也是某种程度上的验货。
他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尽管这让他本就枯竭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
苏梦曦看着他沉静却难掩憔悴的侧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想告诉他不用硬撑,想告诉他可以依靠她,但最终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矮几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凉。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记住,我在这里。”
钟长歌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汲取着那一点珍贵的暖意和力量。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窗外的城市光影流转,时间在沉默和相互依偎的暖意中悄然流逝,为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压力的家族晚宴做着无声的倒计时。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苏梦曦看着钟长歌依旧苍白的脸,深吸一口气:“我们该出发了。”
苏家在上京东区那处历史悠久的家族宅邸。深色的高墙,古朴厚重的门楼,门前两尊沉默的石兽,无声地诉说着家族的底蕴与威严。这里远离市中心喧嚣,透着一种沉淀下来的肃穆感。
车在门前停下。苏梦曦先一步下车,等待着钟长歌,她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大小姐。”门房处一位穿着得体、神情恭敬的中年管家迎了上来,目光在钟长歌身上飞快地扫过,带着审视,却没有流露太多情绪。
“李伯,”苏梦曦应了一声,语气平淡,“父亲在哪?”
“老爷已经在等您二位了,在松涛厅。”李伯侧身让开道路。
穿过几重庭院,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和一种精心打理过的、近乎无菌的洁净感。
这里的每一块石板,每一株古树,都透着秩序和规矩,与钟长歌刚刚经历过的混乱、血腥和能量的狂暴冲击形成了极致反差。这种反差像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尚未平复的心绪上。
松涛厅是间宽敞古朴的宴客花厅,落地窗外是精心布置的松石庭院。一张不大的红木圆桌已经摆好了碗筷。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深灰色中式立领便服的中年男人。
苏正元,苏梦曦的父亲。他面容刚毅,线条如刀刻斧凿,一双眼睛沉稳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坐在那里,并无太多动作,却自然散发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审视感。他便是苏梦曦口中的“苏阎王”,一个在政商两界都拥有巨大能量、手腕强硬、说一不二的人物,更是第二牌列的红桃6,木藤爪的神牌持有者。
当苏正元看到女儿搀扶着钟长歌进来,苏正元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钟长歌。那目光像探照灯,锐利、冷静、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仿佛要将他从外到里看个通透。
钟长歌身上残留的疲惫、伤痛,甚至那几缕刺目的白发,都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爸。”苏梦曦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同时将搀扶钟长歌的手微微紧了紧,像是在强调人是我带来的,客气一点。
钟长歌挺直了腰背,压下胸腔的翻涌,迎上苏正元审视的目光,微微颔首:“苏伯父晚上好。”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尽力维持着基本的平静。修罗神力死寂,内心平静,此刻站在这里,仅凭的是意志在强撑。
苏正元的目光在钟长歌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审视的意味并未减少,最终,他抬了抬手,指向桌旁的座位,声音低沉平稳:“坐吧。一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