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的提议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魔术道具仓库——那个在表演后被封锁的、被视为案发现场延伸的临时空间,很可能隐藏着至关重要的证据。
“船长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波洛对聚集在走廊角落的几人——林启、威廉、库特以及刚刚被林启悄悄唤来的伊莱·克拉克——低声说道,“我们可以去检查那个仓库,但必须在我的监督下进行,并且不能破坏任何可能的证据。”
威廉迫不及待地点头,他渴望找到任何能将瑟维定罪的线索。库特则兴奋地摩拳擦掌,对探索一个“犯罪现场”充满了学术性的好奇。伊莱沉默不语,兜帽下的脸庞隐在阴影中,但他肩上的比利却显得异常专注,圆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林启则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他隐约觉得,仓库里的发现可能会将他们引向更危险的境地。
一行人跟着波洛,在一位面色严肃的水手带领下,来到了位于下层甲板的一个小型储物室门前。门上贴着临时的封条。水手打开门锁,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木料、油漆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而最显眼的,便是那个夺走了墨丘利生命的铡刀魔术装置。它静静地立在房间中央,冰冷的金属部件和暗色的木质结构在从门口透入的光线下,投下狰狞的阴影。那曾经覆盖其上的黑色绒布被随意地扔在一旁,像一团凝固的黑暗。
波洛首先走了进去,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探针,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个装置,而是先观察地面,检查是否有不寻常的脚印或掉落物。
威廉一进门,目光就死死锁定了那个铡刀装置,他大步走过去,凭借着之前的记忆,直接蹲下身,手指摸向底座侧面那个颜色略深的蔷薇花饰。
“就在这里!”威廉低声道,手指用力按了下去。
只听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从铡刀内部传来。威廉又尝试着以不同顺序和力度按压旁边几个看似装饰性的凸起。突然,在靠近铡刀卡槽顶部、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中,一个细长的、闪烁着寒光的金属薄片猛地弹射出来,“叮”的一声轻响,掉落在木质地板上一—那是一张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特制金属扑克牌!牌面,是黑桃A。
“凶器!”威廉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捡起那张冰冷的金属牌,边缘还沾染着些许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这就是他用的东西!通过机关弹射出来,割断了那老头的脖子!”
波洛走上前,从威廉手中接过那张金属扑克牌,仔细端详着。“黑桃A……死亡之牌。多么……恰当的象征。”他喃喃道,然后看向铡刀内部那个弹出的细小机关,“精妙,而恶毒。只有在特定顺序触发下,才会启动这个隐藏的杀人机关。勒·罗伊先生果然是个……艺术家。”
证据确凿!威廉眼中燃烧着怒火,转身就要冲出去找瑟维对质。
“稍安勿躁,艾利斯先生。”波洛平静地阻止了他,“这证明了手法,但并非全部。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拼图。”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伊莱·克拉克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空灵和压抑:“不止……这里不止有这一种‘谎言’。”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房间角落里一个堆放杂物的木箱。比利从他的肩头飞起,落在那木箱上,用喙笃笃地啄着箱盖。
“比利感觉到……那里有东西……与‘闪耀之石’共鸣……也带着……欺骗的气息。”
库特立刻来了精神,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木箱上的杂物搬开。箱子上着锁,但锁并不复杂。波洛看向带路的水手,水手犹豫了一下,在波洛肯定的目光下,用工具撬开了锁。
箱盖打开,里面并非魔术道具,而是一些私人物品——显然是老魔术师墨丘利的行李。几件换洗衣物,一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还有几本笔记。
库特一眼就认出了那本他之前瞥见过的密码笔记。他将其拿起,快速翻阅着,同时解释道:“这里面详细记录了他与‘巴利尔伯爵’代理人的联系,以及关于‘闪耀之石’的信息……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页破译出的内容,“‘石头的力量正在苏醒,低语干扰着所有人,必须尽快脱手……大副不可全信,他眼神中的贪婪令人不安……钥匙不止一把,真正的控制之法,藏于……’”
后面的字迹似乎被什么东西污损了,模糊不清。
“钥匙不止一把……”波洛沉吟道,目光再次落回那张锋利的金属扑克牌上,“扑克牌的谎言……或许,这不仅仅是指杀人的凶器。”
林启心中一动,他走到那个铡刀装置前,仔细观察着那个触发机关的蔷薇花饰。他发现,那花饰的中心,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类似扑克牌牌背花纹的凹陷。
“波洛先生,”林启说道,“您看这里。这个机关,似乎需要某种‘钥匙’才能完全激活或者设定?而那个‘钥匙’,可能就和扑克牌有关。”
波洛凑近一看,点了点头:“很可能的推测。勒·罗伊先生利用扑克牌作为凶器,也可能利用扑克牌作为设定机关的‘密钥’。这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将杀人之术隐藏在幻影艺术之下。”
就在他们专注于破解机关之谜时,伊莱·克拉克的身体忽然晃了一下,他猛地捂住戴着羽毛眼罩的眼睛,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伊莱?”林启立刻扶住他。
“底舱……‘它’变得更活跃了……”伊莱的声音带着痛苦,“比利……看到了……黑暗在蔓延……有……有人在下面……很多……痛苦的情绪……”
他的预言能力让他捕捉到了底舱传来的、更加清晰而恶劣的精神波动。那些被拐卖的矿工的绝望,与“圣物”散发出的、诱人疯狂的邪恶能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可怕的精神风暴。
威廉听到“很多人在下面”、“痛苦的情绪”,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兄弟查理就在下面受苦!
“我们必须立刻去底舱!”威廉再也无法等待,他抓起那张作为凶器的金属扑克牌,紧紧攥在手里,仿佛它能给予他力量。
波洛看着激动的威廉,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伊莱和神情凝重的林启,知道阻止已无可能。仓库的发现,不仅坐实了瑟维的谋杀嫌疑,更将一条清晰的线索指向了危机四伏的底舱。
“好吧,”波洛做出了决定,“但我们不能盲目下去。库特先生,您有底舱的结构图吗?”
库特连忙从他的万能行囊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我昨天借口研究船舶结构,从轮机长那里拓印的!虽然不是特别详细,但主要通道和货舱位置都有标注!”
波洛快速浏览了一下图纸,指出了第三货舱的位置。“这里。我们目标明确。但务必小心,大副很可能安排了人手看守。”
他转向带路的水手:“请你回去向船长报告我们的发现,尤其是关于勒·罗伊先生涉嫌谋杀的证据。请他秘密控制住勒·罗伊先生,但暂时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惊动底舱可能存在的同伙。”
水手领命而去。
波洛、林启、伊莱、威廉、库特,这个临时组成的、目标各异的探险队,离开了临时仓库,向着通往船只最底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楼梯口走去。
空气中的寒意似乎更重了。那诡异的汽笛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仿佛近在咫尺,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浓雾依旧封锁着海面,也封锁了这艘船上所有的逃生之路。
扑克牌的谎言已被部分揭开,杀人的手法水落石出。但更大的谜团和危险,正等待着他们在那黑暗、深邃、回响着痛苦与疯狂低语的底舱中去面对。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