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春耕扫尾,地里的小苗一天一个样,绿油油地铺满了黑土地。但那份由人贩子流言带来的隐约不安,并未完全散去,只是沉到了日常生活的底层,像河底看不见的暗流。
这天傍晚,程秋霞带着程飞从自留地摘了点刚能下锅的小白菜回来,迎面碰上了杀猪匠老刘。他依旧是一副闷头赶路的样子,但这次,他手里拎着个不小的麻袋,看着有些分量,袋口扎得紧紧的。
“刘大哥,才收工啊?”程秋霞照常打招呼。
老刘似乎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到是程秋霞,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麻袋往身后藏了藏,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啊,有点事。”
程秋霞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随口问:“啥好东西啊?还藏藏掖掖的?”
“没……没啥,就点……点下水(猪内脏),给人捎的。”老刘结结巴巴地回答,额头上好像都冒汗了。他不再多言,几乎是贴着墙根,加快脚步从程秋霞身边绕过去了,那麻袋在他手里似乎格外沉重。
程秋霞看着他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的那点奇怪感更浓了。老刘杀猪卖肉,拎点下水很正常,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而且那麻袋的形状,也不太像装的下水……倒像是……
她摇摇头,甩开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老刘是个老实人,可能就是不爱说话。
又过了两天,屯子里开始有了一些零星的、压低了声音的议论。源头是喜欢串门子的赵媒婆和消息灵通的李风花。
“哎,你发现没?老刘最近好像有点怪怪的?”赵媒婆在井台边洗衣服时,神秘兮兮地对李风花说。
“咋怪了?”李风花立刻来了兴趣。
“我好几次瞅见他天擦黑的时候,往屯子后头那个废砖窑那边去,手里好像还拎着东西。”
“废砖窑?那地方多少年没人去了,荒郊野岭的,他去那儿干啥?”
“谁说不是呢。问他,他就支支吾吾说没事溜达。谁信啊。”赵媒婆撇撇嘴,“而且吧,他最近好像生意特别好?隔三差五就杀猪,以前可没这么勤快。哪来那么多猪杀?”
李风花皱起了眉头:“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前天晚上我家那口子起夜,好像也看见个人影往那边去了,黑灯瞎火的没看清脸,但看背影……有点像老刘。”
两人的对话被旁边洗菜的王淑芬听了一耳朵,她插嘴道:“不能吧?老刘那人咱都知道,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能干出啥坏事?兴许就是有啥难处,不想让人知道。”
话虽这么说,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悄无声息地发芽。
程秋霞也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她立刻想起了那天傍晚老刘怪异的表现和那个沉甸甸的麻袋。废砖窑……那地方确实偏僻,平时根本没人去。老刘去那儿干什么?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钻进她的脑子,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人贩子流窜作案需要隐蔽的地方藏匿……老刘隔三差五杀猪,是不是也是个幌子?方便运送……
她被自己的联想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晃晃脑袋。不可能!老刘是屯子里的老人了,根正苗红,怎么可能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自己真是魔怔了。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关于老刘的古怪传闻越来越多。有小孩说晚上听到废砖窑那边有奇怪的动静,像哭又不像哭。还有人说闻到那边飘出来过奇怪的臭味,不像死猪的味道。
老刘自己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匆匆来去,偶尔与人目光相接,也立刻慌乱地避开。
这种异常,连懵懂的程飞都感觉到了。
一天夜里,程飞被窗外一阵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像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某种重物拖拽的声音。也可能是风声。
(′?w?`)?她竖起耳朵,那声音却又消失了。她爬起身,扒着窗户往外看。月色朦胧,屯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巡逻人手电筒的光柱偶尔划过。但就在光柱扫过的间隙,她好像看到一个人影,扛着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进了通往屯子后山的小路。
那背影……有点眼熟?高高壮壮的……
程飞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心底那种对异常事物的本能警觉被触动了。她嗅了嗅鼻子,空气中似乎飘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一种她说不出来的、有点熟悉的古怪气味。
她转过头,推了推熟睡的程秋霞,小声地、含糊地说:“妈……外面……有人……臭……”
程秋霞睡得正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把她搂进怀里拍了两下:“做梦呢……乖……睡觉……”
程飞得不到回应,只好又趴回窗边,睁大眼睛看着外面。但外面已经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然而,那种不安的感觉却留在了她的心里。那个黑影,那丝怪味……让她隐隐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