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死寂笼罩。只有阿福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像破旧风箱般撕扯着凝重的空气。那枚沾染着暗褐色血迹的玉简，静静躺在烬渊摊开的掌心，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林岳……不是叛徒。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钝刀，在烬渊早已被仇恨冰封的心上反复切割，带来一种比单纯憎恨更复杂、更窒息的痛楚。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与他勾肩搭背、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看到了最后时刻，林岳递过捆仙绳时，那双眼底深处无法言说的痛苦与绝望。
“林……林将军说……他对不起您……”阿福气若游丝，却仍挣扎着想要说完，“他说……若有来世……再……再与您做兄弟……”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烬渊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周身狂暴的魔气竟奇异地收敛了些许，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与疲惫。
苏清欢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冰冷和细微颤抖，心如刀绞。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这样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支持。
白老怪早已放下了那碗凉透的糖醋鱼，蹲在阿福身边，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凝重，快速检查着他的伤势，眉头越皱越紧。“内腑碎裂，经脉尽断，还中了蚀骨的阴毒……能撑到现在，全凭一股意念吊着……”他低声对烬渊和凌霄说道，摇了摇头。
凌霄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显然也被这骇人的真相和阿福的惨状所震动。他沉声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追杀的人随时可能找到……”
他的话音未落——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利刃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山洞外袭来！
快！快到超越了神识感应的极限！
那并非实体箭矢，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漆黑能量箭矢！它仿佛是从虚空中直接钻出，无视了山洞的阻隔，目标明确至极——直指瘫坐在石头上、气息奄奄的阿福的眉心！
这一击，狠辣、刁钻、且时机抓得精准无比！正是在众人因真相而心神剧震、警惕稍懈的刹那！
“小心！”
凌霄反应最快，仙力瞬间爆发，试图在阿福身前布下防御仙障。烬渊也在瞬间惊醒，血瞳怒睁，魔气汹涌而出，抓向那道黑影！
然而，还是慢了半分！
那漆黑箭矢仿佛具有某种破除仙魔之力的特性，微微扭曲，竟险之又险地穿透了凌霄仓促布下的仙障边缘，在烬渊的魔气合拢之前——
“噗嗤！”
一声轻响，利刃穿透血肉与骨骼。
漆黑箭矢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阿福的眉心，只留下一小节尾羽在外面微微颤动。
阿福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原本因激动而泛起些许光芒的浑浊老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他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再也没有机会发出任何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清欢惊恐地捂住了嘴，瞳孔骤缩。
白老怪伸出去准备施救的手僵在半空。
凌霄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
烬渊抓空的五指猛地收紧，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周身刚刚平息下去的魔气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炸开！狂暴的气浪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席卷，整个山洞剧烈震颤，洞顶的碎石如雨般落下！
“谁——！！！”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血红的眸子瞬间锁定了箭矢射来的方向——洞外那片漆黑的丛林！
然而，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只是幻觉。
但阿福眉心上那支仍在微微颤动的漆黑箭矢，却冰冷地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支漆黑箭矢在完成使命后，竟如同有生命般，“嗡”地一声轻颤，随即化作一缕精纯无比的黑暗能量，如同拥有灵智的毒蛇，猛地调转方向，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直射向距离阿福最近的——苏清欢！
这分明是杀人灭口之后，还要将洞内所有知情者一并铲除的毒计！
“清欢！”
烬渊目眦欲裂，想也不想，身形如同鬼魅般瞬间横移，再次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苏清欢身前！同时魔气疯狂涌出，试图拦截那道黑暗能量。
凌霄也同时出手，仙光璀璨，化作屏障。
然而，那黑暗能量极其诡异，竟在半空中再次扭曲，仿佛预判了他们的拦截，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绕过了魔气与仙光的封锁，速度丝毫不减！
眼看那缕黑暗能量就要触及苏清欢——
“嗡！”
苏清欢腰间，那个被她重新系好的淡青色药囊，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强烈的淡金色光芒！光芒形成一个微缩的、却凝实无比的护罩，将她全身笼罩！
是混沌灵脉的自主护主！
“嗤——！”
黑暗能量狠狠撞在淡金护罩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腐蚀声。淡金护罩剧烈晃动，光芒明灭不定，苏清欢脸色一白，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但那黑暗能量，终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灵脉之力挡住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的耽搁！
“找死！”
烬渊已然暴怒到了极致，他不再试图拦截，而是五指成爪，隔空对着那缕黑暗能量猛地一握！恐怖的魔气如同无形的大手，瞬间将那片空间彻底禁锢、碾碎！
“噗！”
那缕黑暗能量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彻底消散于无形。
危机暂时解除。
但山洞内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冰冷和死寂。
烬渊缓缓转过身，血红的眸子先是看向苏清欢，确认她只是脸色苍白，并未受伤后，那滔天的杀意才稍稍收敛，但依旧令人胆寒。他一步步走到阿福的尸体前。
阿福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空洞的眼睛望着洞顶，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未能说出口的急切。眉心的伤口没有流血，只有一丝黑气缭绕，正在快速腐蚀着他的尸身。
烬渊伸出手，轻轻合上了阿福的双眼。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沉重的、压抑到极致的悲伤与愤怒。
他拿起那枚染血的玉简，紧紧攥在手心，玉简的边缘几乎要嵌进他的血肉里。
“前辈……”凌霄声音沙哑，带着愧疚，“是我疏忽……”
“与你无关。”烬渊打断他，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风暴，“是他们……做得太绝。”
连一个苟延残喘、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老人都不放过！甚至还要株连在场所有人！
白老怪叹了口气，走到阿福尸体旁，取出一张符箓贴在其上，暂时阻止了黑气的腐蚀。“这手段……阴毒狠辣，像是‘影卫’的风格。天帝圈养的死士，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事。”
苏清欢看着阿福的尸体，看着烬渊紧绷如石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愤怒。她走到烬渊身边，再次轻轻握住他紧握玉简的手，低声道：“阿福前辈用生命换来的真相……我们不能辜负。”
烬渊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和话语中的力量，血红的瞳孔中，那翻涌的暴虐和痛苦，渐渐沉淀为一种极致冰冷的、坚不可摧的意志。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承载着兄弟血泪与忠仆性命的玉简，又抬眼望向洞外无边的黑夜，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间，看到了那座高悬于九天之上的凌霄宝殿。
“天帝……”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是万载玄冰相互摩擦，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宣战般的决绝，“这笔血债……我会亲自……连本带利，讨回来！”
山洞外，夜风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而洞内，新的复仇之火，已在鲜血与真相的浇灌下，熊熊燃起。通往天界、直面天帝的征途，在这一刻，已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