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贵人那一声尖利的指控，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奉先殿前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林潇潇那身藕荷色宫装上。帝后、宗亲、重臣、妃嫔……神色各异，惊愕、怀疑、幸灾乐祸、不敢置信，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雍正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先是掠过一丝惊疑，随即被滔天的怒火覆盖。纯元，是他心底最不能触碰的禁区！他死死盯着林潇潇，声音冷得能冻僵血液：“嘉懿贵妃，祺贵人所言，是否属实？”
空气仿佛凝固了。皇后垂眸敛目，手持佛珠，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齐妃、富察贵人等人更是难掩脸上快意，只等着看好戏。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质问，林潇潇却并未如众人预料的那般惊慌失措。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与委屈，目光清澈，坦然地迎向雍正冰冷的视线：“皇上明鉴！臣妾身上所穿，乃是内务府日前送来新贡的江南云锦，由尚衣局依照臣妾品级规制连夜赶制而成，怎会是纯元皇后的故衣？此等大不敬之事，臣妾万万不敢！”
她声音清越，带着一丝被冤枉的颤音，却字字清晰，传遍寂静的广场。“祺贵人无端指责，污蔑臣妾清誉，更玷污纯元皇后身后英名，臣妾恳请皇上，还臣妾与纯元皇后一个公道！”
祺贵人见林潇潇否认，立刻上前一步，语气更加激动：“皇上！臣妾绝无虚言！那藕荷色、那缠枝莲纹，还有袖口的滚边样式，与臣妾当年在宫中旧档画像上所见的纯元皇后常服一模一样！若非纯元皇后故衣，嘉懿贵妃何处寻来这般相似的衣料？定是她心存不轨，刻意模仿，意图……”
“够了！”雍正厉声打断她，目光却未曾从林潇潇身上移开。他是在怀疑，但帝王的理智让他没有立刻发作。林潇潇的镇定与祺贵人的急切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在这时，甄嬛忽然越众而出，跪倒在地，声音沉稳有力：“皇上，臣妾可以作证，嘉懿贵妃所言非虚。贵妃娘娘此衣用料，确是江南新贡云锦，臣妾前日去碎玉轩请安时，曾亲眼所见尚衣局送来料子样本。
且臣妾以为，宫中衣饰虽有定制，但颜色纹样相近者甚多，岂能因颜色纹样相似，便断定是纯元皇后故衣？此举未免太过武断，若传扬出去，岂非让人笑话我皇家捕风捉影，苛待妃嫔？”
甄嬛一番话，有理有据，既证明了衣料来源，又将事件拔高到了皇家颜面的高度。几位原本中立的老宗亲闻言，也不禁微微颔首。
皇后见状，心知不能再沉默，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病弱的沙哑：“皇上，祺贵人也是一时情急，担心有人对先皇后不敬。既然嘉懿贵妃与莞嫔都如此说，想必是误会一场。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林潇潇，“这衣料如此相似，也难怪祺贵人会认错。不知内务府是何人经办，竟送来这般容易引人误会的料子，也该好好查查才是。”
她轻描淡写，便将矛头引向了内务府，试图将自己摘出去，同时暗示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林潇潇心中冷笑，知道皇后这是见势不妙，想要弃车保帅。她岂能让她如愿？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林潇潇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后怕与坚决，“此事关乎纯元皇后清誉与臣妾清白，绝不能含糊了事！臣妾恳请皇上，立刻派人彻查！一查内务府账册，看这批藕荷色云锦何时入库，由何人经手送至碎玉轩；二查……宫中是否真的遗失过纯元皇后旧物！”
她最后一句，掷地有声，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皇后。你不是要查吗？那就查个水落石出！
雍正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扫视全场，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林潇潇的坦荡，甄嬛的力证，祺贵人的急切，皇后的撇清……以及台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年家旧部与赫舍里氏党羽。他心中已然明了，这绝不仅仅是一件衣服那么简单。
“苏培盛！”雍正声音冰寒，“即刻带人，给朕查！内务府、尚衣局、库房，所有相关人等，一一给朕拘来审问！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嗻！”苏培盛领命，立刻带着粘杆处的侍卫如虎狼般离去。
奉先殿前气氛更加压抑，无人敢大声喘息。祺贵人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看向皇后，皇后却闭目捻着佛珠，仿佛置身事外。
调查比预想的更快。不过半个时辰，苏培盛便匆匆返回，手中捧着一本陈旧账册和一件被仔细包裹的衣物。他跪地禀报：“皇上，内务府账册记载，嘉懿贵妃所用藕荷色云锦，乃本月新贡，入库、领取皆有记录，并无问题。但是……”他顿了顿，双手呈上那件包裹，“奴才奉命搜查库房旧物时，在……在记录已封存多年的、属于景仁宫名下的一个旧箱底层，发现了这个！”
包裹打开，赫然是一件与林潇潇身上宫装颜色、纹样、细节几乎一模一样的藕荷色缠枝莲纹宫装！而且明显年代更为久远，衣襟处那个小小的“柔”字金线绣纹，在阴沉的天光下，刺目惊心！
真正的“纯元故衣”出现了！而且是从景仁宫的旧箱中找出！
“哗——”现场一片哗然！
皇后的佛珠瞬间脱手，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猛地睁开眼，脸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件衣服。怎么可能？那衣服明明应该藏在碎玉轩，怎么会出现在景仁宫的旧箱里？！
雍正一步上前，抓起那件故衣，看着那个“柔”字，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刃般刺向皇后，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皇后！你给朕解释解释，纯元的故衣，为何会出现在你景仁宫的箱子里？！而你，”他又看向面如死灰的祺贵人，“你又为何一口咬定，嘉懿贵妃穿的是这件？！”
局面瞬间逆转！
林潇潇与甄嬛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她们的反击，成功了第一步。那件真正的故衣，正是通过安插在景仁宫的云儿，利用皇后让她散布消息的机会，巧妙调包后放回去的。皇后的局，最终套牢了她自己。
然而，就在雍正怒不可遏，准备当场发作皇后与祺贵人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统领浑身湿透，仓惶跪地：
“皇上！八百里加急军报！西北……西北大将军岳钟琪急报，准噶尔部突然集结重兵，犯我边境，军情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