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在暗流涌动。
路栀的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声音如玉石相击:「蝰蛇先生,道德绑架对我无用。」她微微前倾,眼底掠过一丝悲悯,「我们道家讲究顺应天命。若他们当真命绝于此,那也是天意使然,强求不得。」
蝰蛇的电子眼闪烁着红光,他缓缓直起身,金属义肢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一切。」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囚室的门再次滑开,两名手下押着一个不断挣扎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人的嘴被胶带封住,眼中满是惊恐。
「既然路小姐对『好处』存疑,不如我们先来看一场演示。」蝰蛇从手下手中接过一个布满精密线路的银色头盔,那头盔表面流淌着幽蓝的微光,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脉动。他随意地将头盔扣在了那名囚犯头上。
就在头盔接触头骨的瞬间,那人像是被电流击中般剧烈颤抖起来。尽管嘴被封住,喉咙深处仍迸发出野兽般的呜咽,眼球因极致的恐惧而暴突,青筋在额角虬结暴起。
「请路小姐仔细看好了。」蝰蛇的金属手指优雅地按下一个按钮。
刹那间,头盔表面的幽蓝微光骤然转为刺目的惨白。无数细密的电弧如同活物般在头盔表面游走,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囚犯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抽搐,指甲在金属座椅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却只能发出被胶带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嘶鸣。眼球在眼眶中疯狂转动,血丝迅速蔓延,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最可怕的是,即便隔着胶带,也能看到他嘴角开始渗出白沫,整个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撕裂。
头盔上的数据流越来越密集,囚犯的抽搐逐渐变成濒死般的僵直,只有偶尔的神经性颤抖证明他还活着。
刹那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仅仅三秒,却如同在炼狱中煎熬了一个世纪。
当蝰蛇关闭装置的瞬间,那名囚犯如同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地。他的双眼完全失去了焦距,瞳孔涣散,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混着血丝的涎水,四肢仍在无意识地轻微抽搐。
「这是最新研发的神经感应装置。」蝰蛇用金属义肢随意地踢了踢地上不省人事的躯体,发出冰冷的碰撞声。「能够强行读取并重塑大脑神经网络。当然,成功率嘛……」他刻意停顿,电子眼中红光流转,「不太理想。」
他重新转向路栀,合成音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现在,路小姐是否愿意重新考虑我的提议?毕竟,下一个体验这个装置的,很可能就是你——或者你的朋友,导师,又或者……秦先生?」
路栀的目光从地上那个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躯壳上缓缓移开,最终定格在蝰蛇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指节在身后微微发白,声音却依然保持着令人惊讶的平稳:
「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蝰蛇满意地颔首,「我给你二十四小时。希望到时,我们能达成共识。」他话锋一转,「但现在,我们该出发了。」
「去哪?」路栀问。
蝰蛇起身的动作流畅而机械,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嗡鸣。「路小姐不会天真地认为,这里就是实验基地吧?」
他转身离去,合金义肢在光洁的地面上敲击出规律的声响,如同丧钟般在密闭的囚室内久久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倒计时的终点线上。
————
宽阔的停机坪被刺目的探照灯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地带,三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已进入待飞状态,巨大的主旋翼撕开夜幕,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狂风卷起碎石与尘土,形成一个以直升机为中心的暴风圈,吹得人睁不开眼。
路栀刚踏上停机坪,一股突如其来的强风便迎面扑来。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向后倒退几步,就在重心失衡即将摔倒的瞬间,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臂弯。
她诧异地抬眼,逆着眩光看清了来人——竟是 Jin。这个曾对她表露过明显敌意的男人,此刻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被阴影勾勒出的硬朗轮廓。他扶稳她后便迅速松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执行一个程序化的指令。
就在这短暂的接触中,路栀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她小臂内侧快速敲击了几下。
——节奏分明,带着特殊的规律。
是摩斯密码。
顶着直升机旋翼卷起的狂暴气流,路栀几乎站立不稳。Jin 伸手稳住她的肩膀,坚实的力道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护卫意味。在踏上机舱踏板的那一刻,他微微侧身,用自己宽阔的后背为她挡住了最猛烈的风压。
就在守卫将黑色头套罩下的前一刻,路栀突然转头,隔着重重的风噪与引擎轰鸣,轻轻朝他摇了摇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几乎无法被旁人察觉,却让 Jin 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舱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光线一寸寸吞噬。伴随着引擎功率的急剧提升,阿帕奇以一个极具压迫感的仰角拔地而起。强烈的超重感将路栀紧紧压在座椅上,她却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他为什么要冒险帮她?是因为她救了 deep?不,这不足以让一个职业军人违背他的誓言……
机身猛地倾斜转向,舷窗外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夜幕吞没。路栀闭上眼,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现在,她该思考的是如何将「坍缩星髓」安全带出去,又或者完全湮灭…….
————
在另一架阿帕奇的机舱内,引擎的轰鸣被隔音层过滤成低沉的震动。队长解开安全带,侧身靠近 Jin,声音压过旋翼的噪音:「她怎么说?」
Jin 缓缓摇头,目光仍停留在窗外那片渐远的灯火:「她拒绝了。」
「为什么?」队长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上的战术平板,「那栋大楼一旦进去,就再也……」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Jin 打断他,转过脸来。舱内闪烁的指示灯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队长疑惑地倾身,却见 Jin 的唇角牵起一个复杂的弧度:「她是笑着拒绝的……那种眼神,就像早已看穿了什么。」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机身轻微的颠簸填补着对话的间隙。
「不管她有什么打算,」队长最终沉声道,手指在平板边缘收紧,「希望她能活着。这份救命之恩,我们必须还。」
Jin 郑重地点头,视线重新投向舷窗外沉沉的夜色。玻璃映出他紧抿的唇角,还有那句未能说出口的歉意,随着直升机一同没入云层深处。
————
当黑色头套被粗鲁地扯下时,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剑直射视网膜。路栀下意识闭眼偏头,过了好几秒才适应过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极具未来感的会议室。
蝰蛇独自坐在长桌尽头,身后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悬浮着一架造型奇特的战机结构图。幽蓝的线条在黑暗中流转,勾勒出锐利的翼缘和前所未见的推进系统。
「蝰蛇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路栀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图纸和那张金属面孔间游移。
「正如你所见。」蝰蛇的电子音带着某种愉悦的震颤,「我打算用『坍缩星髓』来制作这架战机的外壳——首批十架。」
路栀心头一震。这个数量意味着对方掌握的星髓储量远超她的预估,但她面上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困惑:「您觉得,我还能活着走出这里?」
「当然。」蝰蛇向前倾身,金属手指在桌面敲出规律的轻响,「这完全取决于......你的配合程度。」
路栀的视线久久凝在那幅全息蓝图上,幽光在她眼底明灭。就在这寂静的几秒间,她心中的计划已彻底颠覆——转移不再可能,如此巨量的「坍缩星髓」,绝不可落入蝰蛇之手。
「很震撼的设计。」她终于开口,声线平稳得像一泓深潭,「不过,要熔炼『坍缩星髓』所需的环境,你我都清楚。一旦我的体温突破临界点,你所追求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蝰蛇的电子眼中红光骤亮,又迅速恢复如常:「我会找到控制方法。」
「冷却液的效果有限。」路栀抬眼,目光如刃,直刺那双机械眼,「你要的可是十架,还只是首批。」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若是能量失控,第一个被吞噬的,就是这座基地。」
她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我想,秦先生未必有耐心等你太久。」
她在赌。赌蝰蛇的疯狂会让他孤注一掷,一次性拿出所有「坍缩星髓」,而不是分批制造,给她喘息之机。
全息屏的光芒在她脸上流转,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绝藏进光影交错之间。
既然带不走,那就全部毁灭。连同这座囚笼,与蝰蛇的野心,一同归于虚无。
————
夜色笼罩着这条看似寻常的街道,秦轶又一次站在那栋在卫星地图上毫无痕迹的建筑前。墙体在光影交错间产生细微的扭曲,如同海市蜃楼。
「顾川,我又让她陷入了危险。」秦轶的声音低沉,指节在身侧收紧。
顾川将手搭上他的肩,力道沉稳:「她从来都不是需要你庇护的金丝雀。这是她必须面对的命运轨迹。」
「为什么每一次都要是她?」秦轶转头,眼底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顾川的视线掠过那道无形的能量屏障,想起今晨卜卦时罗盘上骤现的裂痕,还有喉间猝不及防的铁锈味。他不动声色地咽下残余的血腥气,声音却稳如磐石:「我以性命起誓,栀栀一定会平安归来。」
一旁的顾北别开脸,无声地撇了撇嘴。他清楚地记得今早顾川卜完那一卦后煞白的脸色,以及地板上那点未被完全擦拭的血迹。可无论他怎么追问,顾川始终缄口不言。
秦轶的视线死死锁在前方那片扭曲的空气上,仿佛要用目光在那无形的屏障上烧出一个洞来。
「如果两天内,栀栀没能把『坍缩星髓』送出来……」他声音沙哑,「那就意味着,她选择了摧毁所有。」
他猛地转向顾川,眼底布满血丝:「可你我都清楚,仅仅是覆膜就差点要了她的命!你说她会平安归来,可这个『平安』要等多久?一周?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
秦轶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底翻涌的焦灼几乎要溢出来:「你们道门传承千年,奇门遁甲、移形换影……难道就找不出一个能把我送进去的法子?」
「秦总,」顾北警惕地环视四周,压低声音,「巡逻频率增加了。我哥既然用性命担保师妹平安,我们就该信他。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顾川顺势按住秦轶紧绷的手臂,借着车身掩护凑近他耳畔,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我折了十年阳寿才窥见的天机……你还不明白吗?」
秦轶猛然僵住,瞳孔骤缩。什么样的卦象需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顾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指尖在袖中轻颤——那场占卜反噬的剧痛尚未平息。他深吸一口气,拽住秦轶的衣袖将人往车里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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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门在身后合拢,室内的光线尚未稳定,杜仲便神色局促地迎了上来。
「先生,」他喉结微动,声音压得极低,「有位女士指名要见您。」
秦轶抬眸,冷峻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杜仲脸上。杜仲硬着头皮继续:「是停车场那位银发女士……她说,是应您之约而来。」
秦轶眼底的冰霜稍霁,随手整理了下微皱的袖口,「人在哪?」
「对面街角的咖啡店,靠窗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