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线爬回脚边的瞬间,江尘已经动了。
他没等那股牵引力彻底收束,左脚一蹬石台,整个人撞进第四道门的红光里。寒气扑面而来,不是风,是时间本身在倒流——皮肤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就开始逆着血痕缩回皮下;断裂的经脉刚被玄阴之力冲开,又重新闭合。他喉咙发腥,一口血涌上来,却被某种无形力量压了回去,连吞咽的动作都变得迟滞。
门内没有地面。
他踩在半空中,脚下是层层叠叠的影子——有披甲武士持刀斩向少年,有白袍人跪在雪地捧起碎冰,还有个穿月白长衫的背影站在断桥上,手中剑尖滴着黑血。这些画面像纸片一样堆叠翻转,每一片都在不同时间点发生,却又同时存在。
他认得那把剑。
湮世烬。
萧沉渊的剑。
就在他辨认出幻象的刹那,现实中的杀机也到了。
血衣侯的歃血刀破空而至,刀锋未至,刀意已刺入心口。诡异的是,这一刀的轨迹,和幻象中萧沉渊刺出的那一剑,完全重合。
两股力量,一个来自现世,一个来自轮回,却在同一时刻、同一角度、同一目标上交汇。
江尘瞳孔一缩。
他来不及闪避,体内躁动的玄灵体却先一步反应。左掌本能抬起,掌心朝上,一团灰黑色的气流凭空出现,像是从虚空裂缝里挤出来的雾,高速旋转着撑开一道屏障。与此同时,右手三指一捻,最后三瓶毒粉残渣从袖中滑出,指尖轻弹,粉末在空中拉成细链,缠向刀与剑交汇的点。
毒链触到刀锋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像是烧红的铁浸入冷水。那声音持续不断,越来越尖锐,竟与歃血刀的嗡鸣共振起来。灰黑气团剧烈震颤,边缘开始崩裂,可就在即将溃散的刹那,毒链猛地收紧,将刀影与剑影一同绞住。
天地骤暗。
冰窟顶部裂开一道缝隙,九重雷劫自虚空中降下,第一道紫雷砸在石台上,炸出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一道披纱女子的身影浮现在雷光中,轮廓模糊,却让江尘呼吸一滞。
他知道是谁。
初代圣女。
她抬手,五指微张,似要封住第四道门。可就在她动作成型的瞬间,江尘左手猛然发力,混沌气团扩张成半球屏障,硬生生扛住雷威。他的手臂青筋暴起,皮肤下泛起暗紫色纹路,那是噬魂咒被雷劫激发后的反噬。
但他没退。
右手毒链反而再度收紧,链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竟将歃血刀与幻剑一同往自己这边拖拽。血衣侯的身体晃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石台上,可刀依旧稳稳前指,仿佛不受控制。
江尘盯着他。
面具在雷光中开始龟裂,一道道细纹从鼻梁蔓延至耳侧,像是被什么从内部撑开。他忽然想起水镜碎裂那天,血衣侯低头时露出的眉眼——那不是陌生人的脸,而是某个熟悉轮廓的残影。
还有第160章,他在幽谷追击时,对方咳出的一口金血,混着低语:“他借我的身体养魂。”
线索在脑中炸开。
他死死盯住血衣侯左眼。
面具“咔”地裂开一道缝,露出半张苍白的脸。雷光落下,照进那只眼睛——
一颗鲜红的朱砂痣,正长在眼角下方,位置、形状,与萧沉渊一模一样。
江尘喉头一紧。
不是相似。
是同一个。
他终于明白了。
血衣侯不是监察者,也不是容器那么简单。他是分裂体——萧沉渊为避开天道追踪,在千年轮回中刻意剥离出的肉身寄宿体。每一次转世,真正的萧沉渊都藏在这具躯壳里,借他的手行动,借他的眼见证,甚至借他的痛觉,去感受每一次失败的轮回。
所以摄魂铃会嵌进歃血刀。
所以刀面能映出银发少年冲入火海的画面。
所以他能在江尘召唤白螭时,产生共鸣。
这不是外人。
这是另一个“他”。
江尘笑了,嘴角扯出一道冷弧。
“九世都输。”他声音不高,却穿透雷鸣,“这世该换我执棋。”
话音落,右手毒链骤然爆发出刺目紫光,链条上的符纹一个个亮起,像是被点燃的引线,迅速烧向两端。歃血刀剧烈震颤,刀身出现裂痕,而那柄虚幻的湮世烬之剑,也开始扭曲变形。
血衣侯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双手仍握着刀柄,可动作已不再由自己掌控。面具彻底碎裂,整张脸暴露在雷光下——眉骨、鼻梁、唇线,全都带着萧沉渊的影子,只是更冷,更枯,像是被岁月和诅咒反复碾压过的复制品。
他的左眼朱砂痣渗出血丝,顺着脸颊滑下,在下巴汇聚成滴,坠落在石台。
血珠落地的瞬间,时空裂隙剧烈波动。
江尘感到脚下的影子开始塌陷,那些堆叠的画面一张张撕裂,露出背后的黑暗。第四道门的红光忽明忽暗,门框上的锁链一根根崩断,发出清脆的“咔”声。
他知道,门后的东西要出来了。
可他不能退。
左臂的混沌气团已经开始不稳定,边缘不断剥落,化作灰烬飘散。右手指尖因过度催动毒粉而裂开,血混着残渣滴在毒链上,发出“滋滋”声。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耳边响起低语,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识海深处冒出来的——
“你也会死在这里。”
“和她一样。”
“第九次。”
江尘咬牙,舌尖再次破开,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他强迫自己清醒,目光死死钉在血衣侯脸上。
“你说过,每一世,你都看着她被献祭。”他声音沙哑,“看着他一次次寻她而死。那你告诉我——”
他往前踏了一步,毒链绷得笔直。
“为什么这次,你还敢举刀?”
血衣侯没回答。
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只挤出一丝气音。握刀的手开始颤抖,不是因为力竭,而是某种更深的挣扎——仿佛有两个意识在他体内撕扯,一个要杀,一个要停。
就在这时,初代圣女的虚影抬起了另一只手。
她的五指缓缓合拢,像是要捏碎什么。
江尘立刻察觉不对。
他猛扯毒链,想将歃血刀彻底夺下,可就在发力的瞬间,胸口那朵莲纹突然灼烧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剧烈。他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差点跪下。
雷劫随之加重。
三道紫雷接连劈落,其中一道擦过他左肩,衣料瞬间焦黑,皮肉翻卷。可他仍撑着混沌屏障,右手毒链纹丝不动。
血衣侯的刀尖离他咽喉只剩三寸。
那距离不再缩短,也无法再拉远。
两人僵持在时空裂隙中央,一个手持现实之刀,一个握着轮回之剑,而江尘站在中间,左手托混沌,右手控毒链,像一根钉子,硬生生卡在命运的齿轮之间。
石台上的血迹开始蠕动。
不是倒流。
是爬行。
它们从四面八方聚拢,汇成一条细线,缓缓爬上江尘的脚踝,顺着小腿往上攀。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动。
那血线最终停在他心口莲纹边缘,微微颤动,像在等待什么。
江尘抬起头,直视血衣侯的眼睛。
“你说,”他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现在,是不是也在你脑子里?”
血衣侯的眼皮跳了一下。
左眼朱砂痣突然裂开,鲜血涌出,顺着脸颊流下,在唇角积成一小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