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悬在空中,那股将他往后拉的力量越来越强。他没松手,也没回头,只把全部力气压进指尖,死死抵住戒指。血瞳已经烧得发烫,视野里的时间流开始扭曲、倒转。
他往前冲。
不是走,是撞。像一头扎进墙里,骨头都快裂开。可他不管,继续向前。他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他,他也知道,不能再停。
一道人影挡在河心。
白衣,长发,眉心一点朱砂。她站在那里,像是从最古老的碑文里走出来的一样。江尘脚步一顿,左腕的莲花刺青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脸他见过。北境祭坛上那些被钉死的圣女,临死前都长这样。
“你到不了源头。”女人开口,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打破轮回的人,最后都会变成新的枷锁。”
江尘没说话。他盯着她,手指慢慢移向腰间的瓷瓶。
“你想改命?”她又问,“那你告诉我,谁该死?是你,还是他?”
这句话像刀子,直接捅进胸口。江尘呼吸一滞,但很快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他抬手,七只瓷瓶同时炸裂,粉末在空中划出七道红痕。
“我不信命。”他说,“我只信自己能走的路。”
毒粉在眼前结成阵,黑红交织,带着萧沉渊残识的气息,也混着他自己的玄灵体之力。阵成瞬间,他掐诀,指风一引,整片毒雾直扑那人影眉心。
女人没躲。
她只是笑。那笑容淡得像雪落在冰上。
毒阵撞上去,她身形晃了晃,却没有消失。反而抬起手,轻轻点向江尘的额头。
一股寒意顺着指尖钻进来。
记忆翻涌。他看见自己被绑在祭坛上,十二根灵钉穿过四肢。一个穿白袍的老者念着咒语,刀锋落下时,有个孩子冲进来,扑在他身上。血溅了满脸,那人最后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
那是……他?
不,不是他。是另一个他。
江尘猛地甩头,把幻象甩出去。他瞪着眼前的女人:“你是假的。”
“我是时光之灵。”她说,“也是你不敢面对的事。”
“少废话。”江尘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你要拦我,那就打。别拿这些旧事磨人。”
他再次催动戒指,双生莲纹亮起,血瞳深处浮现出另一双眼睛的倒影。这一次,他不再看那些死亡画面,而是用尽全力去看她的本质。
他看到了。
在她体内,缠着九道断裂的链子。每一道都连着不同的时间点,尽头是两具不断分离又重合的身影。那是他和萧沉渊——每一次轮回被强行拆开的痕迹。
“原来如此。”江尘冷笑,“你们怕的不是我改命。你们怕的是我们合二为一。”
女人终于变了脸色。
“你知道代价吗?”她声音冷了下来,“每一对双生子觉醒,就会崩塌一片天道规则。初代魔尊就是因为执掌双生之道,才被镇压在河底。”
“那又怎样?”江尘一把扯下颈间布条,露出皮肤上游走的黑色脉络,“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你们摆布的容器了。”
他说完,将最后三瓶毒粉捏碎,混合着指尖滴落的血,在掌心搓出一团旋转的光束。黑红两色缠在一起,像一条活过来的蛇。
“你说我是棋子。”他一步步逼近,“可棋子不会撕碎棋盘。”
光束脱手而出,正中女人胸口。
她低头看着那团侵蚀而上的黑红光芒,脸上竟浮起一丝笑意。
“你比他更像创道者。”她轻声说。
话音未落,整条长河突然倒卷。
水流逆冲,时间碎片像刀片一样割过江尘的身体。他想稳住身形,却发现脚下的河床正在崩塌。四面八方都是翻滚的记忆洪流,无数画面砸向他的神魂。
他咬牙,用舌尖再次逼出一口精血,拍在玄灵戒上。
监察者的力量瞬间展开,一层薄光护住心脉。他借着这股力道,在混乱中睁眼,死死盯住前方。
那里,有一处沉没点。
深得看不见底。但在翻腾的光影里,他看清了一个人影。
那人披着残破的黑袍,怀里抱着两具婴孩的尸骨。他们小小的身体裹在襁褓里,手腕上系着褪色的银丝带——和他每一世重生时戴的一模一样。
江尘的呼吸停了。
他认出来了。那银丝带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可为什么……会在两个死婴手上?
黑袍人缓缓下沉,河水吞没他的膝盖、腰、肩膀。就在最后一刻,他抬起头。
江尘看到了他的脸。
和萧沉渊一模一样。
不,不对。是更早的版本。像是所有轮回之前的最初模样。
他想冲过去,却被乱流狠狠掀翻。一块时间碎片擦过脸颊,皮肉顿时裂开,血顺着下巴滴落。
他用手撑地,爬起来,再次望向那沉没的身影。
这时,那具黑袍下的头颅微微偏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空洞的眼眶,直直朝他看来。
江尘僵在原地。
他感觉不到痛了,也听不见水流声。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双眼睛。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从耳边传来的,是从戒指里,从血脉里,从每一个曾死去的轮回深处冒出来的。
“执念太深……终成魔尊。”
江尘喉咙一紧。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的创道者,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名字。而是两个人一起走到底的路。是双生共执,是命格相融,是宁愿被天道碾碎也不肯放手的纠缠。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指甲缝里全是血,混着毒粉,凝成暗红色的痂。玄灵戒还在跳,节奏越来越急,像是在呼应河底那具尸体的心跳。
他抬起脚,准备再往前走一步。
就在这时,脚下突然一空。
整条长河剧烈震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深处浮上来。江尘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一道凝固的时间壁。
那上面,映出他的影子。
左眼血红,右眼仍是琉璃金。可就在瞳孔交汇的地方,隐约浮现出一朵花的轮廓——黑与红交缠,根茎相连,永不分离。
他盯着那朵花,手指一点点收紧。
远处,那具抱着尸骨的黑袍身影已快要沉入深渊。河水淹没他的头顶,只剩一只手还伸出水面,五指张开,像是在抓什么,又像是在放。
江尘迈步。
一步踏进倒卷的洪流。
水流割裂他的衣袍,撕开皮肤,血混进时间碎片里,化作一道红线,牵引着他向前。他的视线没有离开那具沉没的尸体。
近了。
更近了。
他能看清那银丝带上的 knot 了。
他伸出手。
指尖离那黑袍只剩半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