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盯着黑袍人，她掐着喉咙的手指在发抖，嘴角的血越流越多。那双眼睛不再是刚才的沉默，而是死死盯着他，像要把他钉进地底。
他没有上前。
他知道这不是人该有的状态。刚才那股药香还飘在空气里，可现在从她身上散出来的气息已经变了，混着一股铁锈味，像是地下埋了多年的旧兵器被挖出来。
石室四角的幽灯灭了，只剩石棺前那点微光。他退了一步，背靠冰冷的石壁，右手摸向腰间瓷瓶。七只都碎了，只剩最后一只藏在袖口内侧。他没动它，只是把银簪残片握得更紧。
地面开始震动。
不是那种山崩地裂的晃动，而是一下一下，像是有东西在底下敲。符文墙上的血纹开始移动，像活蛇一样顺着石缝爬行。江尘盯着那些字——“萧沉渊”“白璃”，还有他自己的名字下面那道深痕。
咔。
一声轻响，来自石台方向。
他转头看去，银簪残片在他掌心发烫。他把它按进石台凹槽，正好卡住。就在那一瞬，八个字浮现在残片表面：“若见此簪，速焚其身。”
话音未落，整座墓室轰然炸开。
砖石翻起，尘土冲天。一道粗大的铁链从地底穿出，带着沉重的摩擦声，一节一节升上半空。铁链尽头，缠着一头青龙虚影。它的身体被三根锁钉贯穿，胸口那根最粗，血顺着鳞片往下滴，在空中化成红雾。
龙眼睁开，是纯白的，没有瞳孔。
它张嘴，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出来的，而是直接撞进江尘脑子里。
“你又来了。”
江尘站着没动。他知道这东西认得他。不止是他，连他穿的这件藏青弟子服，袖口内衬的血莲纹，都在和这龙身上的符文共鸣。
“你是谁？”他问。
青龙没回答。它的头转向黑袍人，眼神变了。那不是敌意，也不是愤怒，倒像是……痛惜。
下一秒，龙口喷出一股气浪。江尘被掀到墙上，肩胛骨撞得生疼。眼前一片模糊，等他抬头时，看到的是无数画面在空中闪现。
一个少年被推进炼魂炉，火焰烧焦皮肉。最后一刻，一只手伸进来想拉他，却被铁链拽回深渊。
同样的场景重复出现，每一世都是这样。推炉的是不同人，但被烧的总是他，伸手救他的总是同一个身影——萧沉渊。
江尘咬牙，左眼突然刺痛。金瞳亮起，他用精血抹过双眼，强行切断幻象。那些画面消失了，可他知道那是真的。他经历过那些火，记得骨头一根根断裂的声音。
“你们总在重复相同的戏码。”青龙开口，声音低沉，“每一次，他都想救你。每一次，你都成了祭品。”
江尘喘着气，慢慢站直。“这次不一样。”
“一样。”青龙摇头，血从眼角流下，“你们的命运早就锁在一起。他是杀戮道则化身，你是玄灵本体意识。天道设局，让你们互相撕咬，轮回不休。”
江尘冷笑。“所以你就在这里看着？看着我们一遍遍重演？”
“我是守卫。”青龙抬起爪子，指向自己胸口的锁钉，“我也被困着。这些符文，是从你们第一世就开始刻下的契约。每一轮回，都会加深一分。”
江尘忽然想到什么。他低头看向石台，又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莲花刺青。这个纹路，和苏蘅眉心浮现的一模一样，也和剑穗里的冰丝共鸣。
“双生锁。”他喃喃。
青龙点头。“你们本是一体两面。他为你改命十三次，次次失败。最后一次，他把自己献祭给天道，换你一线生机。可你醒来后，忘了他。”
江尘手指收紧。
他想起茶摊上那个唱童谣的孩子，歌词里提到“双生莲开，一死一生”。他还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明白，那是线索。
他转身走向石棺，掀开剩下半尺的棺盖。里面的藏青弟子服还在，整整齐齐叠着。他伸手去拿那小瓷瓶，指尖刚碰上，身后传来巨响。
青龙挣动铁链，龙尾横扫，石柱断裂。碎石飞溅，江尘抬手掷出最后一瓶毒粉。凝神散在空中炸开，形成一层薄雾，挡下大部分碎片。
他蹲下身，在倒塌的砖堆里翻找。
一块冰晶露了出来，半埋在灰烬中。他捡起来，发现表面刻着一个字——“璃”。
剑穗猛地一颤。
他立刻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遗物。这是白璃留下的印记，也是连接所有轮回的关键。白螭每次转世都在及笄日死去，就是因为这块冰晶没找到主人。
他握紧冰晶，额头突然剧痛。
记忆涌上来。
千年前的画面浮现：雪夜里，一名白衣女子抱着两个婴儿。她把其中一个塞进年幼的江尘怀里，声音很轻：“这一世，换你护他。”
然后她转身走入风雪，再没回头。
江尘跪在地上，左手撑住地面。玄灵体开始失控，左眼从金瞳转为血红。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不是力量，而是被封印太久的认知。
原来他不是被选中的棋子。
他是容器，是载体，是那个本该守护另一半的人。
青龙看着他，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你终于想起来了。”
江尘抬头。“你说他十三次改命……那最后一次，他在哪？”
“归墟裂缝。”青龙说，“他把自己钉在魂核之上，阻止天道重启。可你也来了。你砍断了他的锁链，把他拖出来。然后……你消失了。”
江尘喉咙发干。“后来呢？”
“没有后来。”青龙闭眼，“时间断了。你们都被打碎，重投轮回。而我，只能守在这里，等你们再次踏入命轨锚点。”
江尘慢慢站起，把冰晶贴在胸口。那里有个位置，像是专门为它留的。
他看向黑袍人。她还跪在地上，呼吸微弱，脸上的青铜面具早已碎裂。她的手指微微抽动，似乎想说什么。
江尘走过去，蹲下。
“你是谁？”他再问一次。
女人睁开眼，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娘。”
江尘僵住。
她抬起手，指尖沾着血，在地上划了一道。不是符文，也不是名字，而是一个小小的莲花图案。和他掌心的那个，完全一致。
江尘后退一步。
他终于懂了。这身弟子服为什么和他现在穿的一样。这间石室为什么充满“蚀骨引”的味道。这里不是皇陵，是药王谷真正的禁地，埋着所有被抹去的记忆。
青龙低吼一声，铁链震动。“快走。归墟裂缝要开了。他已经在那边等你。”
江尘没动。
“谁？”
“萧沉渊。”青龙睁眼，“你的另一半。你的对手。你的……兄弟。”
江尘低头看着手中的冰晶。璃字在微光下发亮。他想起白螭每次挥刀时喊的那句“姐”，想起苏蘅蛊虫反噬时的苦笑，想起血衣侯远远站在冰棺边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答案。
他把冰晶收进怀里，转身朝石室深处走去。
甬道尽头有扇门，门上刻着双莲交缠的图腾。他把手按上去，掌心血纹与门缝对齐。
门开了。
里面是一片虚空，中间裂开一道黑色缝隙，边缘泛着暗红光。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熟悉的气息。
江尘跨出一步。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身后传来青龙的最后一声怒吼：“你们总在重复相同的戏码！”
他没有回头。
脚下的地面开始崩塌，石块坠入裂缝，消失不见。他往前走，身影逐渐被红光吞没。
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抓住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