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画面卡住的瞬间,林清歌的手已经按在了电源键上。屏幕熄灭,房间里只剩下铁盒边缘的一道冷光,映在她指尖。
她没再看那凝固的笑容。手指滑过键盘,重新开机,动作比刚才更快。登录系统时输入了备用账号,密码是母亲病历末尾的数字串——这是她留的后门之一,过去从没失效过。
主界面加载完成,图标排列如常。她点开“频率分析”模块,页面跳转,只留下一行灰字:“功能暂未开放”。她试了“情感溯源”,结果一样。连最基础的“节奏匹配度检测”都显示“服务不可用”。
她切换到命令行界面,手动输入调用指令。回车后,屏幕闪了一下,弹出对话框:“根据《蓝星创作生态健康条例》第4.7条,相关功能已对您的账户实施保护性限制。”
保护性限制。
她冷笑,把“保护”两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不是屏蔽,是精准摘除。像有人拿着手术刀,把她最常用的工具一个个从系统里剥离。
她退出登录,换回主账号,再次尝试。三次失败后,她拔掉了网线。
离线模式下打开本地安装的旧版分析工具。程序启动缓慢,加载到78%时突然卡住。她强制终止进程,查看文件属性,发现核心模块的创建时间被修改为“1小时前”,备注写着“系统服务自动优化”。
优化?她打开资源管理器,翻到隐藏目录,原本存放缓存数据的文件夹空了,连回收站都没有记录。操作日志也被清空,仿佛她什么都没做过。
这不像系统故障,更像一场提前布置好的围剿。
她靠回椅背,盯着天花板。刚才广告里的那个指镜头动作,和陈薇薇的标志性手势太像了。但那人不是陈薇薇,背景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拍摄现场。如果系统能操控公共广告流,那它的触角比她想象的更深。
而眼下,它切断了她的分析能力,却没封锁写作和发布权限。说明它不阻止她创作,只阻止她“看懂”自己写的东西。
她忽然意识到——系统不怕她写什么,怕的是她用工具解构自己的作品,发现那些藏在节奏里的密码。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那支旧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江离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有人和你走着同样的节奏,听着同样的旋律,甚至痛着同样的痛——别信她是你对手。她是你被复制的影子,是系统用来校准你的尺子。”
她暂停,把这段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程雪的行为周期、系统校准周期、母亲录音里的断点……这些都不是孤立的信息,而是同一套机制的不同切面。
可现在,她连做个频谱图都做不到。
她把录音笔放回铁盒,拿出纸和笔。没有可视化工具,那就用手画。她在纸上画出一条横轴,标上时间刻度,从《星海幻想曲》发布开始,到《星海残谱》上线,再到刚才广告异象出现的时刻。
每一个关键节点下方,对应标注程雪的公开行为:撕扯指甲、提及天赋、捐赠八音盒……
然后是系统侧的反应:数据同步、权限调整、功能封锁……
三条线并列展开,她发现它们的波动节奏惊人一致。每72小时一次高峰,误差不超过十分钟。
她用红笔圈住最近一次高峰点——就在二十分钟前。系统刚刚完成一轮校准,紧接着就对她实施了功能限制。
这不是巧合。这是同步后的清算。
她突然想到什么,翻开笔记本,找到之前记下的“心跳密令”节拍:咚、咚咚、咚。三拍一组,循环往复。她把它按时间轴排列,发现每组节拍的起点,恰好落在系统校准周期的前0.3秒。
0.3秒。
她瞳孔一缩。这个数字又出现了。程雪八音盒音频里的相位偏移,也是0.3秒。母亲录音中的断点,同样是0.3秒。
差0.3秒,启动音失效;差0.3秒,脑波不同步;差0.3秒,系统无法完全激活。
而她的节拍,每次都提前0.3秒。
她不是在跟随系统,她是在打断它。
她迅速翻出父亲遗留的《九歌·序章》母带文件,虽然无法播放完整频段,但她记得那段隐藏频率的数学表达式。她把节拍转换成波形函数,手动画出图像。
当她把母亲录音的断点位置叠加上去时,两条曲线在0.3秒处形成完美干涉,抵消了原始信号的能量峰值。
她明白了。
母亲当年不是单纯地哼唱,她在用声音制造干扰。就像收音机调频时故意偏移一点,让敌台信号失真。
而她写的《星海残谱》,本质上也是这种偏移的延续。她没意识到,但她的创作本能自动复现了那个0.3秒的错位。
系统封锁分析工具,是因为它怕她发现这个规律。一旦她掌握“如何用节奏破坏同步”,就能主动干扰整个“九歌”协议。
她合上笔记本,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标题没写,直接输入一行字:“当系统不能用时,人还能靠什么思考?”
她删掉这句,换成更简单的:“纸笔也能破局。”
她把“镜像克隆体行为图谱”打印出来,贴在墙上。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三类事件:她的创作突破、程雪的应激反应、系统的校准节点。墙上渐渐形成一张网,每个交叉点都指向同一个结论——程雪不是独立个体,她是系统的呼吸阀,每一次撕扯指甲,都是在释放数据压力。
她又取出母亲那张泛黄的照片,七岁那年的孤儿院合影。她和程雪站在两边,中间空着的位置,像是被谁刻意抹去的记忆。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忽然把耳钉摘下来,放进铁盒。这次不是为了屏蔽信号,而是提醒自己:不能再依赖任何带反馈的设备。
她坐回桌前,打开离线文档,开始整理手写笔记。没有算法辅助,她就用最原始的方式比对时间线;没有频谱图,她就用坐标纸画出波形趋势;没有情感分析模型,她就靠记忆里那些细微的语气变化去推演。
效率低了很多,但她感觉更清醒了。
系统以为切断工具就能让她停步,却忘了工具只是延伸,真正的分析力来自大脑与经验的碰撞。
她翻到笔记最后一页,写下一句话:“你删了我的功能,但删不掉我看过的世界。”
然后她起身,把电脑硬盘拆下来,插进未联网的移动存储设备。文件夹命名为:“系统失效后,我仍能写的证明。”
她知道,从现在起,每一步都得靠自己走。没有提示,没有预警,也没有后台日志可查。
但她也明白了一件事——系统越是封锁,越说明她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她重新戴上耳钉,手指轻轻碰了碰右耳。金属冰凉,没有震动,也没有发烫。
就像一把被收进鞘里的刀。
她打开录音笔,按下录音键,声音平静:“今天,系统切断了我的分析权限。但它忘了,真正的工具从来不在云端,而在人的脑子里。”
她关掉录音,把笔放回铁盒。
窗外,那块LEd屏已经恢复正常,广告继续播放,女孩笑着举起饮料,音乐轻快得刺耳。
林清歌盯着屏幕三秒。
画面突然卡住。
女孩的笑容凝固,眼睛不动,右手缓缓抬起。
食指,指向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