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的手贴在购物车框上,震感清晰,规律得不像偶然。
林清歌的指尖还搭在金属边缘,但人已经半昏过去,呼吸烫得吓人。她刚才敲的那几下不是无意识抽搐,是信号在回传——从地底深处,原样复刻他们发出去的摩斯码。
“不是幻觉。”江离低声说,抬头看向配电箱裸露的电线,“他们在同步信号,周期三十秒,中间有半拍空档。”
他蹲下来,把林清歌的手从车框上轻轻挪开。她手指冰凉,掌心全是汗,右耳伤口渗出的血顺着脖颈流到锁骨,在深棕色卫衣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保温杯还在她手里攥着,杯底沾着咖啡渣,金属外壳微微发烫。
江离抽出那几根磨亮的金属书签,插进杯口。他记得刚才敲出的那个音——接近432赫兹,林清歌说这是《星海幻想曲》第七小节错音的基准频率,能穿透干扰层。
“你还醒着吗?”他低声问。
林清歌眼皮颤了颤,没睁眼,左手却突然抬起来,在空中虚划了一下。
短,短,长。
是摩斯码的开头。
“我懂。”江离点头,“你要我跟着节奏敲。”
他用书签轻敲杯壁。
“叮——”
声音短促,干净。
林清歌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默数节拍。她的手指又开始动,这次不是无意识震颤,而是精准地抵住车框,一下,两下,长按,短击。
江离听着她的节奏,同步敲击保温杯。声波叠加,顺着地下管道扩散出去。
三组短长组合,模拟心跳重启的频率——这是陆深预设的唤醒协议,只有特定节奏才能激活离线终端。
车库外的红蓝警灯还在乱闪,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信号源。远处一栋烂尾楼的窗户忽明忽暗,那是江离之前接的假信号,现在已经被“九歌”识别为干扰项,开始屏蔽。
但真正的信号,藏在声波里。
江离继续敲。
“叮——叮——叮——”
每一次敲击都像在撕开一道裂缝。金属车框开始共振,震动传导到地面,再顺着地下管网向外延伸。
林清歌忽然睁眼。
“停。”她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再等……半拍。”
江离立刻收手。
整个车库安静下来,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三十秒过去了。
嗡鸣再次中断,那半拍的静默来了。
“现在。”她咬牙,“敲三下,间隔0.3秒。”
江离照做。
“叮——叮——叮——”
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扎进寂静里。
保温杯的金属壳震得发麻,江离能感觉到频率在穿透什么——不是空气,是那层看不见的电磁封锁。
突然,林清歌右耳的血珠滴落,砸在车框上,弹开。
她盯着那滴血,眼神一凝。
“血……导电。”她艰难开口,“抹在……接口。”
江离立刻明白。他拔下一根书签,用指尖蘸了她耳后的血,涂在书签与杯口接触的位置。
再敲。
“叮——”
声音变了。低了一度,但更稳,穿透力更强。
车框震动加剧,连带着整个购物车都在轻微晃动。
江离低头看她。
林清歌闭着眼,嘴唇发紫,但手指还在动,一下一下,像是在计算什么。
“第七小节……第三拍休止……”她喃喃,“是锚点。”
江离没问什么意思。他知道她在给下一步指令。
他把书签卡回杯口,脚尖轻轻点地,开始数心跳。
一下,两下。
第七次心跳时,他抬手,敲下。
“叮——”
这一次,震动持续了三秒才消散。
保温杯底部的金属壳突然亮了一下,一道微弱绿光闪现,随即熄灭。
是陆深的终端回应了。
江离立刻掏出信号中继器,红灯还是灭的,但屏幕角落跳出一串乱码,飞快滚动,最后定格三个字:
**防火墙已激活**
还没来得及反应,车库里的金属结构突然高频震颤起来。
头顶的管道嗡嗡作响,地上积水泛起细密波纹。这不是声波,是“九歌”升级了干扰强度,开始反向清洗所有异常频率。
江离一把将林清歌往里拖,躲到翻倒的轮胎堆后面。她的头磕在橡胶上,闷哼一声,但没醒。
保温杯被他塞进她怀里,书签还插在杯口。
“还能不能来一次?”他低声问。
林清歌没答,左手却慢慢抬起来,在空中划了个“7”。
然后是“3”。
最后比了个“0”。
江离懂了。
第七小节,第三拍休止,零误差。
这是她母亲当年唱错的那个音,也是系统同步时最容易出现延迟的节点。
他把书签重新调整,脚尖继续点地计时。心跳第七下时,他抬起手。
敲击前,他看了眼林清歌。
她睁着眼,瞳孔有些散,但嘴唇在动,像是在默唱那首歌。
他敲了下去。
“叮——”
震动再次传开。
这次更久。
保温杯底部的绿光又闪了一次,紧接着,中继器屏幕跳出一串脉冲信号,是陆深回传的加密回应。
江离刚要伸手记录,头顶的管道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干扰强度再次提升,频率开始错乱。
他抬头,发现配电箱的电线在抖,裸露的铜丝像蛇一样扭动。
“他们锁死了频段。”他咬牙,“下一次,可能连声波都传不出去。”
林清歌的手慢慢滑下来,指尖擦过他的手腕。
她用指甲,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三下。
短,长,短。
是摩斯码的“收到”。
江离盯着她,忽然发现她的呼吸节奏变了。
不再是急促的喘息,而是有规律地起伏,像在配合某种节拍。
她没说话,但眼睛一直盯着保温杯。
江离低头看去。
杯底沾着咖啡渣,血迹混在里面,干了之后形成一道细线,正好卡在金属接缝处。
他忽然明白。
这不是偶然。
血和渣的混合物改变了导电性,让每一次敲击的频率都产生微小偏移——刚好避开“九歌”的扫描阈值。
她从一开始就在算这个。
江离把书签再往里插了半厘米。
调整角度,让血线完全贴合接口。
他抬起手,准备再敲一次。
林清歌突然抓住他的袖子。
她摇头,用气音说:“等。”
江离停下。
她闭上眼,像是在听什么。
车库外,警笛声远去,红蓝光消失。
整条街陷入死寂。
三十秒。
嗡鸣重启。
中间那半拍的空白来了。
林清歌睁开眼,点头。
江离敲下。
“叮——”
震动传开。
保温杯底部绿光持续亮了两秒,中继器屏幕跳出一行字:
**数据碎片已接收 7\/7**
江离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林清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屏蔽袋上。
她手指抽搐,死死抠住购物车边缘,指节发白。
“撑住。”江离按住她肩膀,“信号通了,你听到了吗?”
林清歌没答。
她的眼睛盯着车框,瞳孔缩了一下。
江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车框上,那滴血正缓缓滑落。
滑到一半,突然停住。
不是凝固。
是被什么吸住了。
他伸手碰了下,指尖传来微弱的磁力感。
“地下……有反应。”他低声说。
林清歌艰难抬头,用尽力气说了三个字:
“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