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瞳被反铐着塞进陈正那辆破旧桑塔纳的后备箱时,眼神里的冰渣子能把人冻伤。周默拍下的那张纹身残骸照片(编号hK-7清晰可见)像块烧红的烙铁,揣在怀里都烫得慌。这玩意儿是催命符,也是投名状。疗养院和蜂巢绝不会善罢甘休,风暴眼正在凝聚。
把人秘密关押在陈正一个信得过的老战友开的修车厂地下室后,疲惫和紧绷的神经让周默只想倒头就睡。但林柚的状态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自从手机里母亲的影像被毁,她就沉默得像一潭死水,只有眼底深处那簇仇恨的火苗在无声燃烧。
“得让她动起来,”陈正递过来一瓶冰水,看着蜷缩在旧沙发里、眼神放空的林柚,“不然就垮了。”
周默灌了口冰水,刺骨的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他走到林柚身边,蹲下,没提她母亲,也没提秦瞳,只是把口袋里那个印着卡通仓鼠的奶茶杯(给老K带过饭的)放在她手边。
“柚子,”他声音很轻,“还记得你包里那个带点阵的奶茶封口膜吗?蓝藻的纹路能和它对接出影像,说明这种‘生物码’的生成是有规律的。疗养院底下,肯定有源头,有记录……也许不止我阿姨一个人的。”他顿了顿,看着林柚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秦瞳的嘴,需要钥匙去撬。这钥匙,可能就在那些被‘豢养’的记忆里。我们得回去,找到那个‘记忆库’。”
林柚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聚焦在周默脸上,那潭死水下,暗流开始涌动。她没说话,只是伸手,紧紧握住了那个冰冷的奶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目标再次锁定绿洲疗养院。但这次,强攻是下下策。秦瞳落网,对方必然严防死守。他们需要新的切入点,制造混乱,趁虚而入。
混乱,往往源于最日常的生活。
几天后的傍晚,绿洲疗养院斜对面街心公园,熟悉的《最炫民族风》准时响起。几十位穿着鲜艳玫红色舞服的大妈,在张姨充满激情的领舞下,动作整齐划一,扇子舞得虎虎生风。自从上次“人形荧光棒”事件后,这片广场舞阵地就成了张姨她们扞卫社区荣誉的象征,雷打不动。
周默、林柚、老K和陈小乐(带着金元宝)混在围观的人群里。陈正有公务在身,晚点过来。林柚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锐利,她手里拿着一个改装过的旧收音机,天线拉得老长,正在仔细监听空气中可能存在的异常频段。
“怎么样?有动静吗?”周默低声问。
林柚眉头微蹙:“背景杂波里有……很微弱、很低沉的嗡鸣,频率在15到20赫兹左右,像是……大型设备的次声泄露?但强度很低,对人体没什么影响。”
“次声?”老K耳朵竖了起来,“这玩意儿低于人耳听力下限,但能量够大能引起内脏共振,杀人于无形!疗养院那帮孙子,不会想用这招驱赶大妈们吧?这也太损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K的乌鸦嘴,公园里几盏大功率射灯突然毫无征兆地齐齐熄灭!紧接着,广场舞音响那震耳欲聋的神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住,发出一声刺耳的破音后,彻底哑火!
“哎?怎么停电了?”
“音响也坏了?”
“谁干的?!”
大妈们顿时炸了锅,舞步停了下来,议论纷纷。张姨叉着腰,对着疗养院方向怒目而视:“又是他们!准没好事!姐妹们,别慌!手机手电筒打开!咱们清唱!接着跳!不能让他们看扁了!”
大妈们纷纷掏出手机,点点亮光汇聚起来,还真有人带头唱起了《好日子》,虽然跑调得厉害,但气势十足。
然而,歌声没持续几秒。
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极度烦躁不安的感觉,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
没有声音,但每个人都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莫名地心悸、胸闷、恶心!一种源自生理本能的强烈恐慌和想要逃离的冲动,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升起!
“呃……我……我头晕……”
“喘不上气……”
“好难受……想吐……”
“不行了……我得歇会儿……”
刚才还气势如虹的大妈们,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捂着胸口,脚步虚浮,不少人直接蹲了下来,连张姨都扶着旁边的路灯杆,额头冒汗,呼吸急促,唱不下去了。
“来了!次声攻击!强度上来了!”林柚手里的收音机发出刺耳的啸叫,屏幕上的频谱图显示,那个低频段的信号强度正在急剧飙升!“频率锁定在18.5赫兹!这是能引发深度焦虑和定向驱散的军用频段!他们想清场!”
“妈的!真敢用!”老K破口大骂,“这玩意儿时间长了能把人整疯!得想法子破了它!”
“怎么破?次声穿透性强,隔音墙都没用!”周默也急了,看着周围痛苦的大妈们。
就在此时,陈小乐怀里的金元宝突然躁动起来,小爪子拼命扒拉着笼子,对着林柚放在脚边的帆布工具包吱吱叫。
“元宝?怎么了?”陈小乐不明所以。
林柚却像是被点醒了!她猛地拉开工具包,从里面翻出几把老K之前给她防身用的、金属扇骨的备用舞扇(老K用废旧钢尺打磨的,扇面是普通绸布)!她看着扇子上那闪亮的金属扇骨,又看看周围大妈们手里同样带着金属骨架的舞扇,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劈进脑海!
“法拉第笼!”林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金属封闭结构可以屏蔽电磁脉冲!虽然次声是机械波,但疗养院这种大功率定向次声武器,其驱动核心和控制系统必然依赖高强度的电磁场!如果我们能制造一个大型的、接地的金属导电网,扰乱甚至屏蔽掉它关键的驱动电磁场,就可能瘫痪它的输出!”
“大型金属导电网?”周默看着广场上几十位拿着金属扇骨舞扇的大妈,眼睛瞬间亮了,“现成的材料!”
“接地?怎么接?”老K也反应极快,“公园地面是石板和泥土!导电性不行!”
“人体接地!”林柚语速飞快,“让所有人手拉手!形成人体导电回路!最后一个人接触大地!把干扰电流导入地下!张姨!”她朝着还在强撑的张姨大喊,“想不想让那帮缺德的家伙尝尝咱们的厉害?!”
张姨虽然被次声波弄得难受,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还在,闻言立刻瞪圆了眼睛:“丫头!你说!怎么干?!”
“让所有姐妹!把舞扇打开!金属扇骨朝外!所有人!手拉手!连成一个圈!最后一个人,把手按在地上!或者抱住那棵大树!”林柚指着广场边缘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听我口令!咱们给这‘鬼声音’来个‘接地舞’!”
绝境中的大妈们爆发出惊人的执行力!对疗养院的愤怒压倒了身体的不适!在张姨嘶哑却依旧充满号召力的指挥下,几十位大妈忍着强烈的恶心和心悸,迅速行动起来!她们强撑着打开舞扇,冰冷的金属扇骨在手机微光下反射着寒芒。她们互相拉起手,一个接一个,很快在广场中央连成了一个大大的、不断颤动的圆圈!张姨作为“阵眼”,一手高举舞扇,一手死死按在梧桐树裸露的粗大树根上!
“姐妹们!站稳了!跟着我的节奏!”张姨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动手中的钢骨舞扇,狠狠拍在梧桐树干上!
“啪——!”一声脆响!
“一!二!三!四!导电!接地!”张姨用广场舞喊拍子的方式,吼出了战斗口令!
随着她的吼声和第一下扇骨拍击树干,一股微弱的电流感(更多是心理作用)似乎顺着相连的手臂在人群中传递!大妈们精神一振!求生的本能和集体的意志被点燃!她们不再是被动承受痛苦的靶子,而是变成了战士!
“导电!接地!”
“啪!啪!啪!啪!”
几十把钢骨舞扇,跟随着张姨的节奏,不再是为了舞蹈,而是如同战士的盾牌和武器,整齐划一地、带着宣泄般的愤怒,狠狠拍击在身旁同伴的扇骨上,或者指向疗养院方向!每一次拍击和挥动,大妈们的脚都重重地踏在地面上,仿佛要将那无形的干扰力量导入大地!
“导电!接地!”
“啪!啪!啪!啪!”
没有音乐,只有张姨嘶哑的号子、扇骨碰撞的脆响、脚掌踏地的闷响,以及大妈们强忍着不适、从喉咙里挤出的、充满力量的“嘿!哈!”声!这声音汇聚成一股原始而磅礴的韵律,充满了市井的韧性和抗争的生命力!
这匪夷所思的“导电广场舞”形成的瞬间,一个由几十个人体、上百根金属扇骨以及她们脚下大地构成的、粗糙却庞大的导电网络形成了!
效果立竿见影!
林柚手中的收音机啸叫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屏幕上的频谱图剧烈跳动!代表次声波强度的峰值如同过山车般疯狂下跌!
“干扰成功了!电磁场被扰乱!次声波输出在急剧衰减!”林柚惊喜地喊道。
广场上,大妈们虽然依旧能感受到那令人烦躁的低频压迫感,但心悸、恶心和强烈的恐慌感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
“嘿!有效!姐妹们!加把劲!”张姨感受到了变化,精神大振,吼声更加响亮,“扇子举高!脚步跺响!让他们听听咱们的‘防暴进行曲’!”
“导电!接地!”
“嘿!哈!啪!啪!”
大妈们士气如虹,舞扇拍击得更加有力,脚步踏得地面咚咚作响!她们的动作虽然毫无舞蹈美感,甚至有些笨拙踉跄,但那股团结抗争的气势,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壁垒!
疗养院顶楼某个窗口,方博士看着监控屏幕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看着自己精心调校的次声波驱散系统信号被那混乱的金属碰撞和人体接地干扰得乱七八糟,峰值一路跌到谷底,他保养得宜的脸终于彻底扭曲了!
“一群……一群跳广场舞的泼妇!”他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狠狠砸在昂贵的控制台上,“她们……她们在干什么?!人体法拉第笼?!导电广场舞?!这他妈是哪个物理教授教出来的?!”
他身边的技术员看着屏幕上彻底失效的能量读数,结结巴巴地说:“博……博士……核心驱动电磁场被严重干扰……次声阵列……失效了!强行维持输出……会烧毁主振荡器!”
方博士看着广场上那群越战越勇、甚至开始自发编起新“舞步”(互相拍扇子、跺脚、喊号子)的大妈们,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知道,今晚的清场行动,彻底失败了。不仅失败,还成了这群“泼妇”扬威的舞台!
“关掉!给我关掉!”方博士从牙缝里挤出命令,感觉自己的高血压都要犯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眼中闪过一丝更加阴毒的光芒,“启动……‘摇篮曲’项目第二阶段测试场。用‘织梦者’频道。频率……调到与她们那该死的‘接地舞’共振点。我要让这群聒噪的麻雀……在她们自以为是的‘胜利’中,永远安静下来!”
他盯着监控屏幕上领舞的张姨,如同盯着一个死人。
“喜欢接地?那就让你们……接接‘地府’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