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古老的“巡天”号角余韵仿佛仍在虚空中回荡,驱散了部分低语,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与压迫。众人不敢停留,沿着那纤细透明的廊桥,向着废墟之海深处艰难行进。
低语声虽减弱,却并未完全消失,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侵蚀着心神。内力恢复依旧缓慢得令人绝望,身体的疲惫和伤势不断累积。牺牲同伴的悲痛与对前路的茫然,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廊桥仿佛没有尽头,在无尽的黑暗与漂浮的残骸间蜿蜒穿梭。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视野终于发生了变化。
廊桥的尽头,并非预想中的另一片广场或平台,而是……嵌入了一面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墙壁”之中。
这面“墙”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金属质感,向上、向下、向左、向右延伸,皆没入无尽的黑暗,看不到边界。墙体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巨大而规整的几何纹路和无数早已黯淡的、大小不一的圆形或方形的入口、接口,许多地方都有巨大的撕裂伤和撞击凹痕,仿佛经历过难以想象的惨烈战斗。
这并非墙壁,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人造结构体的一部分,其规模远超众人想象,宛如神话中的不周山,横亘于虚空之中。
他们脚下的透明廊桥,最终连接着这面巨墙上一个相对较小的、边缘呈现不规则破裂状的入口,仿佛是被强行撕裂开的伤口。入口内部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幽蓝晶体在朱建军怀中灼热起来,指引无比清晰且带着一种急迫: 「…目的地:‘彼岸方舟’第七外部接入点(损坏)…路径终点…进入内部结构…前往核心…」
“彼岸方舟?”朱建军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名字。
“方舟?”段誉听到这个词,讶然道,“可是佛经中载,用以渡灾厄之大船?”
“此地诡谲,岂是佛经所能涵盖?”老夫子面色凝重地望着那巨大的破口,仿佛在凝视一个远古巨兽的尸骸,“此‘舟’恐非彼‘舟’。然其势之巨,实乃匪夷所思,非人力所能及也。”
乔峰走到破口边缘,向内望去,只觉一股更加冰冷、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混杂着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停滞了万古时光的味道。内部一片黑暗,唯有极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忽明忽暗的光芒在闪烁。
“别无他路。”乔峰收回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无论此地是方舟还是牢笼,皆需一探。”他率先矮身,从那破裂的金属边缘小心地钻了进去。
众人依次跟进。
内部是一个无比宽阔却同样残破不堪的通道。地面、墙壁、天花板皆由那种暗沉金属构成,但此刻布满了裂缝、凹坑和烧灼的痕迹。许多地方可以看到裸露出来的、粗大的、早已断裂的线缆和扭曲的管道,如同巨兽被剖开的血管神经。
空气凝滞得可怕,灰尘积了厚厚一层,脚步落下,会留下清晰的脚印,却诡异地没有扬起太多尘埃,仿佛这里的空气都已死去。
通道两侧,时而能看到一些紧闭的舱门,其上标识着无法理解的符号。也有一些舱门扭曲洞开,露出后面同样黑暗死寂的空间,隐约能看到一些固定在地上的、形状奇特的桌椅和操作台般的结构。
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灾难发生时的瞬间状态,仿佛时间在这里被冻结了。
那恼人的低语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几乎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寂。
“这里…好像一艘很大很大的船的内部?”云心月小声说道,声音在空旷死寂的通道中显得格外清晰,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船?”灰狼用匕首敲了敲旁边的金属壁,发出沉闷的响声,“什么样的船能这么大?又是什么样的力量能把它破坏成这样?”
没有人能回答。
朱建军依靠着晶体的指引,走在前面。晶体不仅指示方向,偶尔还会捕捉到一些残留在环境中的信息碎片,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意识:
「…第三区压力丧失…密封门失效…」 「…警告:结构完整性下降至17%…」 「…最后的播报:愿星海…接纳我们的灵魂…」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出一幅末日图景。
通道并非畅通,许多地方被掉落的金属构件或不知名的设备残骸堵塞,众人不得不小心地攀爬或绕行。有一次,他们经过一个巨大的裂口,透过裂口可以看到外面依旧是无尽的虚空和漂浮的废墟,证明他们确实处于一个巨大结构体的内部。
突然,走在前方的影刃猛地停下脚步,打了个警戒的手势。
所有人瞬间屏息。
只听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仿佛吟诵又仿佛哭泣的声音,从前方一个岔路口的深处传来。
这声音并非之前那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低语,而是真实的声音振动,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诡异。
众人对视一眼,小心地向声音来源靠近。
拐过弯,眼前是一个相对较小的舱室。舱室中央,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正对着面前一个操作台般的东西。
那身影穿着一种暗灰色的、材质奇特的连体制服,早已破烂不堪。他(或者说它)的头发干枯如杂草,身体瘦削得可怕。
那断断续续的声音正是从他那里发出:
“…光辉…终将…熄灭…星辰…亦是…坟墓…” “…等待…回归…无望的…等待…” “…目击者…记录者…罪人…”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绝望,仿佛已经这样吟诵了千万年。
是活人?还是…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吟诵声戛然而止。
跪地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即便是乔峰、虚竹这等心志坚定之人,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皮肤干瘪蜡黄,紧紧包裹着头骨,眼眶深陷,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蓝光芒在闪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露出稀疏漆黑的牙齿。
这俨然是一具早已死去了不知多少岁月、却被某种力量维系着最后一点活动能力的…干尸!
他转向众人,那两点幽蓝光芒闪烁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更加清晰却依旧断续的声音,不再是吟诵,而是…提问?
“…外来者…?” “…时间…现在…是…何时…?” “…‘祂’…是否…已然…离去…?”
他的问题中,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渺茫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