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
颜可气急败坏，也顾不上什么“顾老师”的礼貌了，声音带着明显的火气和委屈
“你鬼上身啊？跑人后面一声不吭！想吓死谁？”
顾琛看着眼前这个摔得灰头土脸、像只炸毛小野猫一样冲他龇牙咧嘴的女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对他展现出如此鲜活、如此……真实的情绪。
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讨好，不再是刻意的活泼，也不是被伤害后的沉默回避，而是带着刺的、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指责。
这种直白的“攻击性”，竟然比他预想中那种畏畏缩缩的讨好或黯然神伤，更让他……觉得有趣？
他薄唇微启，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路过。你自言自语太大声。”
言下之意，不是我想听，是你自己送到我耳朵里的。
“你……！”
颜可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撑着草地想站起来，屁股却疼得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动作又僵住了，显得更加狼狈。
顾琛看着她疼得皱起的小脸和沾着草屑的运动服，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他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颜可看着伸到眼前的手，愣了一下。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但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碰他！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倔强地扭开头。
自己咬着牙，忍着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还用力拍了拍手上的灰，又试图去拍掉裙子上的草屑，动作带着点赌气的笨拙。
顾琛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自然地收了回去，插回西裤口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仿佛刚才伸手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颜可看也不看他，忍着屁股的钝痛，一瘸一拐地越过他，径直朝自家大门走去，心里还在疯狂嘀嘀咕咕：
“装什么装！假好心！冰块脸！毒舌怪！三条腿的蛤蟆都比你有人情味！……嘶，屁股好痛……混蛋顾琛！扫把星！遇到他就没好事！……”
她嘀咕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清晨的街道太过安静。
顾琛的听力又极好。那些“冰块脸”、“毒舌怪”、“三条腿蛤蟆”、“扫把星”的字眼，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顾琛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一瘸一拐、背影却挺得笔直、像只负气小兽般的女孩走进颜家大门。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他背后骂他，还骂得如此……生动形象。
他竟觉得……有点好笑？
颜可换掉了那身沾了草屑的运动服，穿着一件相对舒适的米白色连衣裙坐在书桌前。
屁股下的软垫让她稍微舒服了点，但眼前摊开的一堆数理化习题册，还是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放空，思绪早就飘到了舞蹈练习室。
“好想跳舞啊……赶紧把这破题做完，就能去参加女团选拔的复试了……”
她小声嘟囔着，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跳舞是她真正热爱的事情，在沐倾颜她们三个女生里，她的舞蹈功底是最扎实、最有爆发力的。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顾琛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清冷矜贵、一丝不苟的样子，仿佛刚才门口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颜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他进来，只是下意识地又嘀咕了一句：“……跳舞多好啊，为什么要学这些折磨人的数理化……”
“跳舞？”
顾琛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打破了书房的安静。
颜可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啪嗒”掉在桌上。
她猛地抬头，对上顾琛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眸，心里莫名一虚，随即又升起一股叛逆。
“对啊！跳舞！”
她梗着脖子，带着点挑衅，“怎么了顾老师？跳舞需要数理化吗？难道跳舞还要解个二元一次方程，算个抛物线轨迹？”
她语气里的讽刺和不以为然显而易见，甚至因为之前积压的怨气，脱口而出了一句平时绝不会在顾琛面前说的粗话，“……傻逼！”
最后两个字，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空气瞬间凝固。
顾琛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罕见地掠过一丝明显的错愕。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倔强、口出恶言的女孩，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傻逼？
长这么大，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词汇当面辱骂他。即使是商场上的死敌，也只敢在背
后使绊子，见面时依旧维持着虚伪的客套。
更别提……是被一个他潜意识里觉得低俗着的女孩骂。
颜可看着顾琛明显愣住的表情，心里那点叛逆的快感瞬间被一种“完了，闯祸了”的忐忑取代，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撕破脸”的破罐破摔。
她豁出去了，反正他早就觉得她“低俗恶心”了，再多个“没教养”也无所谓！
她扬起下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和一丝恶作剧般的挑衅，故意拖长了语调：
“怎么样？顾老师？是不是很意外？很生气？是不是……第一次被喜欢自己的人骂‘傻逼’吧？”
最后那句话，像一道精准的闪电，劈开了顾琛长久以来筑起的心防！
喜欢？
他从未承认过眼前女子喜欢让他觉得舒服，天之骄女喜欢难道会是一辈子吗？
但此刻，被颜可如此直白、如此辛辣地点破，那层薄纱被粗暴地扯开。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颜可后半句带来的冰冷现实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为人知的角落。
那份深入骨髓的、被高高供奉在神坛之上、却也隔绝了所有人真实靠近的……孤独感。
是啊，他是顾琛。
是顾氏说一不二的掌权者，是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冰山阎罗”。
所有人对他，只有敬畏、恐惧、算计、或者带着目的的讨好。谁会对他付出真心？
谁又敢在他面前展露真实的情绪？哪怕是厌恶和愤怒？
颜可这句带着恶意和报复的快感说出的“喜欢”，以及紧随其后的“傻逼”的辱骂。
像一面冰冷而残酷的镜子，猝不及防地照出了他华丽表象下，那一片无人踏足、也无人敢靠近的荒芜之地。
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面容依旧冷峻。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却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颜可那张带着挑衅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小脸，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某种名为“真实”的冲击，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种近乎窒息的冰冷孤独。
颜可被他那骤然变得幽深难测、仿佛蕴含着风暴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刚刚那点逞强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捅了一个不得了的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