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天地异象如何解读,现实的政治和军事行动仍需继续。辽东城的陷落,是一个具有战略转折意义的重大胜利,必须尽快传回帝国的心脏,以稳定朝野,鼓舞全国士气,同时震慑那些尚在观望的周边势力。
在确认城池基本稳定、降卒得到初步安置后,李世民即下令,以八百里加急的最快速度,向长安报捷。
精心挑选的健马和最能吃苦耐劳的驿卒早已准备就绪。一份由皇帝授意、中书舍人精心措辞的报捷文书被用火漆密封,装入了特制的防水油布袋中。文书上,详细禀报了皇帝陛下如何运筹帷幄,将士如何用命,尤其是如何以“神雷”之威破开坚城,经过惨烈巷战,最终迫使敌酋伏罪投降的赫赫战功。当然,文中也提到了天现异虹的祥瑞,以此印证天子东征乃是顺天应人之举。
“出发!”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背负着捷报和无数人期望的驿卒,猛抽一鞭,骏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辽东城西门,沿着来时之路,向着西南方向,向着遥远的关中平原,绝尘而去。
“捷报!辽东大捷!”
“陛下神武,克复辽东城!”
“八百里加急!闲人避让!”
驿马沿着官道狂奔,每到一个驿站,便换马不换人,驿卒嘶哑着喉咙喊出捷报的核心信息,然后将文书交给下一站的同伴。如同接力一般,这胜利的消息,以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着帝国的中心传播开去。
消息所经之处,沿途州县无不欢欣鼓舞。地方官员组织百姓箪食壶浆,慰劳驿卒,并立刻将消息张榜公布。民间更是自发庆祝,鞭炮声声,仿佛过年一般。辽东城的攻克,意味着困扰前隋乃至本朝多年的东北边患,看到了彻底解决的曙光,这如何不让人激动?
而当这份浸透着鲜血与荣耀的捷报,最终穿越千山万水,抵达长安城,呈递到监国的太子李承乾和留守的重臣面前时,整个帝国都城都沸腾了!钟鼓齐鸣,宣告大捷!皇榜贴出,万民空巷!欢呼声浪席卷了这座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
胜利的凯歌,终于传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它洗刷了之前因暴雨受阻、攻城受挫带来的阴霾,极大地提振了国威、军心和民心。
然而,在辽东前线的将士们,在短暂的振奋之后,很快便从胜利的陶醉中清醒过来。
他们知道,辽东城只是东征路上拔除的一颗重要钉子,高句丽的核心地带尚在,渊盖苏文的主力未损,更多的硬仗,还在后面等待着他们。凯歌虽已奏响,但征途,依旧漫长。那横亘天际的异色彩虹,仿佛既是对过去的祭奠,也是对未来的某种预示。
辽东城开始休整,尸骸仍在清理,但胜利的仪式与对未来的规划,已然提上日程。
这一日,天气晴好,连日来的阴霾与那日诡异的血虹皆已散去,碧空如洗,阳光洒在残破的城垣与忙碌的军民身上,仿佛真有一种天地焕然一新的感觉。
在李世民亲自选定的一处面向辽水、背倚辽东城的高地上,一场庄严而简朴的铭功刻石仪式正在举行。
一块取自当地山体的巨大青石已被打磨平整,由数十名健卒合力运至此处,巍然矗立。石碑旁,旌旗招展,甲士环列,文武重臣簇拥着大唐皇帝李世民,肃然而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战场杀伐的、混合着肃穆与荣耀的气息。
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李世民凝望了片刻脚下这片刚刚经过血火洗礼的土地,以及远方奔流不息的辽水,沉声开口,由随行的起居郎记录,再由工于书法的文官以庄重的楷体,将一篇文辞雄浑、气势磅礴的碑文,亲自书丹于石碑之上。
碑文开篇,先述高句丽“弑逆其主,肆虐辽东,侵我藩属,残害边民”之罪,阐明大唐皇帝“吊民伐罪,义不容辞”的出兵之由。继而,以凝练而有力的笔触,记述了此次东征自渡辽水以来,连战连捷,特别是攻克辽东城之役中,“将士效命,猛气冲霄”,“神兵雷动,摧其坚垣”,“血战巷陌,终伏顽凶”的赫赫武功。文中亦提及“天象垂示,虹霓耀空”,将胜利归于天命所归与皇帝英明。
最后,碑文以警示与展望作结:“刻石铭功,以彰厥勋。亦使遐荒丑类,知天威之难犯;子孙后代,念开创之维艰。自今而后,敢有负固不服,窥伺疆场者,视此石鉴!”
书丹完毕,早已等候多时的军中最好的石匠们,手持铁锤钢凿,上前开始镌刻。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凿击声在山河之间回荡,每一凿落下,都有石屑纷飞,那蕴含着大唐意志与功业的文字,便深深地烙印在这辽东的土地之上。
校尉陈骁因腿伤未愈,特许坐在不远处一棵幸存的古树下观礼。他望着那巨大的石碑,听着那铿锵的凿石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与沧桑。
这石碑,不仅记录着皇帝的功业,也凝聚着他和无数同袍的热血与生命。能亲身参与这必将载入史册的伟业,他感到与有荣焉,但一想到那些永远无法看到此碑的战友,心中又不免泛起一丝酸楚。
铭功刻石的仪式庄严肃穆,但在军营之中,在伤兵帐内,在那些劫后余生的普通兵卒心里。对这场胜利的体味,却要复杂和微妙的多。
胜利的赏赐是实实在在的。
根据军功簿的记录,李世民颁布了第一批对攻克辽东城有功将士的奖赏令。金银绢帛、官阶爵位,按照斩获、先登、破阵等不同标准,一一分赏下去。
军营中不时传来得到厚赏兵卒的欢呼声,空气中暂时冲淡了悲伤的气息,多了几分喜庆。
右虞侯军虽然不是先锋,但各个骁勇善战,从上到下得到的封赏也不少,彼此间也是笑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