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院墙上,守军士兵密密麻麻,弓弩齐备,滚木礌石堆积如山。府门被厚重的木柱顶死,墙头甚至架设了小型床弩,做出一副誓死顽抗的姿态。然而,与之前遍布全城的激烈抵抗不同,此刻府邸内的反击,虽然依旧精准致命,却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绝望与歇斯底里,缺乏了之前那种层层防御、有序节抗的章法。
郎将陈骁奉命率部负责封锁城主府的南面。
他依托一段被炸塌的坊墙构筑了简易工事,与府墙上的守军进行着枯燥而危险的弓弩对射。每一次探头都可能迎来一支冷箭,沉闷的压抑感取代了之前巷战的混乱与喧嚣。
“孙代音已是瓮中之鳖,为何还不投降?”
一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士兵低声抱怨,他刚刚险些被一支弩箭射中,心有余悸。
旁边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冷哼一声,擦拭着卷刃的横刀:“等着呗。要么是等着北面的援军消息,心存侥幸;要么就是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怕投降了也没好果子吃,干脆顽抗到底,拉几个垫背的。”
陈骁默然不语,目光扫过府墙上那些紧张而苍白的面孔。他知道,老兵说得在理。
孙代音之前的反复,已然触怒天颜,如今穷途末路,其心中的恐惧与挣扎,恐怕远超外人想象。强攻这最后的堡垒,必然又要付出惨重的鲜血代价。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大腿,想起了辽东城下、白岩巷中倒下的无数同袍,心中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北门方向疾驰而来,穿过残破的街道,直奔中军方向而去。马上骑士背插三面红色小旗,那是传递紧急军情的标志!虽然距离尚远,听不清喊声,但那骑士脸上兴奋的神情,以及沿途唐军士兵隐约传来的欢呼声,让陈骁心中猛地一动。
难道……北面有结果了?
那背插红旗的驿卒带来的,正是契苾何力与薛仁贵在北原大破高句丽援军前锋,阵斩“黑槊将军”突地稽的惊天捷报。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围城的唐军各部,顿时引来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万胜”之声此起彼伏,士气高涨到了顶点。
与此相反,这消息对于困守孤邸的孙代音及其残部而言,不啻于一道致命的惊雷。
此时的吴战已经摸进了敌方仓库附近,一路上几乎都是无声战斗,敌军尸体自然全部进入了芥子珠之中。
李世民在接到捷报后,立刻做出了决断。
他并未急于下令发动最后的总攻,而是采取了攻心为上之策。他命令士兵将捷报内容写成无数份告示,用箭射入城主府内,同时让嗓门洪亮的士兵齐声呐喊,将援军溃败、主将授首的消息,一遍又一遍地传遍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尔等援军十五万,已被契苾何力将军击溃于北原!悍将突地稽,已被我军阵斩!尔等外援已绝,困守孤城,覆灭在即!”
“陛下有令,只诛首恶孙代音,胁从不问!早早归降,可保身家性命!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这铺天盖地的宣传和心理攻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主府内,原本就因被困而低迷的士气,瞬间瓦解。
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许多中下层军官和士兵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动摇,手中的兵器似乎也变得沉重无比。他们之所以还在坚持,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援军尚存一丝希望,如今希望彻底破灭,继续抵抗的意义何在?
府内主厅中,孙代音面如死灰,颓然坐在胡床上。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唐军射入的告示,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厅内仅存的几名心腹将领,也都垂头丧气,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将军……援军……援军真的败了……”一名部将声音颤抖地说道。
“突地稽……也死了……”另一人喃喃自语,脸上满是恐惧。
孙代音猛地将告示揉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嘶声道:“慌什么!府墙坚固,粮草尚可支撑数日!渊盖苏文大人……定会再派援军!”
然而,这番色厉内荏的话,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厅外,唐军劝降的呐喊声清晰地传来,而府内,士兵们窃窃私语和隐隐的啜泣声,更是无情地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他知道,军心,已经散了。再坚持下去,恐怕不用唐军攻打,内部就会发生哗变。
就在这时,厅门被推开,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校尉踉跄冲入,扑倒在地,哭喊道:“将军!守不住了!东面院墙的弟兄们……他们……他们放下武器,开了侧门,降了!”
仿佛连锁反应,坏消息接踵而至。
各处院墙都传来守军放弃抵抗、向唐军投降的消息。
唐军并未立刻攻入,而是有条不紊地接收降卒,控制要道,将包围圈收缩得越来越紧。
孙代音环顾四周,只见众将皆目光闪烁,无人再敢与他对视。他知道,大势已去。
顽抗到底,只能是死路一条,而且会拉着这满城最后的骨干为自己陪葬。想起家中老小,想起李世民“只诛首恶”的承诺,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淹没了他。他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当夕阳的余晖再次将白岩城染上一层凄艳的红色时,城主府那扇紧闭了许久、象征着最后抵抗的厚重府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被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没有预想中的最后一搏,没有疯狂的火焰与爆炸。
只见城主孙代音,脱去了甲胄,仅着一身素白色的中衣,散发跣足,用一根粗糙的麻绳反缚双手,一步一步,踉跄着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低垂着头,往日里作为一城之主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落魄与悔恨。
在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同样卸甲去兵、垂头丧气的一众高句丽文武官员。他们手中没有武器,而是捧着一摞摞的籍册、印信,以及最重要的——一份绘制精细的,涵盖了白岩城及其周边山川险要、兵力部署、粮草囤积点的详细舆图。
此时的吴战已经将自己的东西全部顺走,数量庞大,然后就打算潜入城主府,进行斩首行动,只是没想到晚了一步,对方投诚了。不过这样也好,唐军间接的减少了伤亡,特别是那些无辜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