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蠕动。
逆塔内部的环境比想象中更加令人不适。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黑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甜腻气味,直冲脑门。通道壁并非坚硬的物质,更像是某种活着的、冰冷的、缓慢收缩舒张的生物内壁,表面那些扭曲的人脸浮雕时而凸起时而凹陷,仿佛在无声地尖叫。微弱的光源不知从何而来,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幽绿色,将一切染上病态的色调。
规则力场的压制无处不在,如同无形的枷锁套在身上,让人感觉思维迟滞,能量运转晦涩。“影袭”战车的隐形和高级传感器几乎完全失效,“梼杌”机甲的动作也明显笨重了许多,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唯有林渊的“无名”,虽然各项指标也下降,但那股混合了战魂与惰性的奇异能量,似乎对这种环境有着一定的抵抗力,车头那盏独眼大灯顽强地亮着,投射出的灰红光芒能稍稍驱散周围的黑暗和不适感。
“这鬼地方……比俺当年钻过的古墓还邪门……”蒙毅的声音透过机甲内部的通讯器传来,带着滋滋的杂音。
“保持警惕,跟紧我。”夏弥的声音依旧冷静,她驾驶着“影袭”走在最前面,依靠着最基础的光学观测和直觉选择道路。林渊的“无名”断后。
那令人牙酸的爪牙摩擦声越来越近,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法判断具体方向和数量。
突然!
噗嗤!噗嗤!噗嗤!
从周围蠕动的墙壁中,猛地钻出数十只乃至上百只怪物!它们的外形难以名状,像是将各种生物的残肢断臂和扭曲金属强行拼接而成,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张布满利齿、流淌着黑色粘液的巨口!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如同潮水般涌来!
“开火!”夏弥厉声喝道。
“影袭”车顶的机炮喷出火舌,能量光束打在怪物身上,却效果不佳,往往需要数发才能勉强击退一只!它们的防御似乎对能量攻击有很强的抗性!
“梼杌”机甲挥舞着能量利爪,每一次撕扯都能将一只怪物粉碎,但更多的怪物立刻扑上来,啃咬着机甲的腿部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无名”车头的大灯猛地亮度激增,灰红色的光芒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怪物群!被光芒照射到的怪物动作明显变得迟滞、混乱,甚至开始互相攻击!【惰性光环】生效了!
但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它们似乎无穷无尽地从墙壁中涌出!
“这样下去不行!”林渊大吼,一边操控“无名”撞击扑来的怪物,一边焦急地思考对策。
就在这时,他眼角瞥见通道墙壁上,除了那些痛苦的人脸浮雕外,似乎还刻着一些极其隐晦的、不断变化的发光符号!这些符号的结构,与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来自“垂钓者”或“守陵人”的符文截然不同,更加抽象、冰冷,充满了某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规则”意味!
“灵脉拾荒者”体质再次被引动,庞杂混乱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解析目标:逆塔规则符文(碎片)】
【解析中……受到强烈干扰……尝试剥离……】
【获取残缺规则片段:】
【规则一:于此长廊,行走速度不得快于哀悼,亦不得慢于沉思。(违反者将吸引‘清道夫’)】
【规则二:禁止凝视壁上面孔超过三次心跳。(违反者将与之交换感知)】
【规则三:唯有持有‘印记’者,方可通行‘筛选之厅’。(印记需以‘情绪’浇灌)】
【规则四:……(数据缺失)……饥饿……是唯一的……(数据缺失)……】
规则?这逆塔内部竟然还存在着这种诡异的强制规则?
“速度!控制速度!”林渊立刻在通讯频道里大喊,“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跟着我的节奏!”
他立刻控制“无名”降低车速,保持在一个不快不慢、略显别扭的匀速状态。夏弥和蒙毅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相信他,立刻调整。
奇迹发生了!
当三台载具的速度稳定在那个特定区间后,周围那些疯狂涌来的怪物,动作猛地一滞!它们那没有眼睛的头颅似乎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然后……竟然真的停止了攻击,如同失去了目标般,在原地茫然地徘徊了一会儿,缓缓退回了墙壁之中,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
“呼……吓死俺了……”蒙毅长舒一口气,“老林,你咋知道这规矩的?”
“墙上写的。”林渊指了指那些若隐若现的符文,“这鬼地方有自己的‘交通规则’。”
夏弥若有所思:“看来逆塔的内部防御并非纯粹依靠武力,更多的是这种诡异的规则限制。我们必须小心,一旦违反,可能会触发更可怕的机制。”
队伍继续小心翼翼地向深处前进。林渊时刻关注着墙上的规则符文,并及时提醒。
【前方路口,需先左转三圈,再右转一圈半,方可进入正确路径。】
【此段通道禁止发出超过40分贝的声音。(女鬼同志请忍住)】
【地面斑驳阴影处不可踩踏,需跳跃通过。(‘梼杌’机甲请自重)】
靠着这种近乎作弊的“规则解读”,他们竟然有惊无险地穿过了一段又一段危险的区域。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厅堂入口。入口处没有门,只有一层不断波动、如同水幕般的暗能量屏障。屏障上方,悬浮着几个冰冷的发光大字——【筛选之厅】。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无印者止步,违者归寂。】
“筛选之厅……需要‘印记’才能通过。”夏弥看向林渊,“规则里提到的‘印记’,需要以‘情绪’浇灌?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那层暗能量屏障表面一阵波动,缓缓凝聚成几行新的文字,如同冰冷的系统提示:
【检测到未知访问者。】
【开始进行‘印记’资格审核。】
【审核方式:情绪共鸣测试。】
【请依次展现以下情绪:喜悦、愤怒、悲伤、恐惧、爱。强度需达到标准阈值。】
【审核即将开始,请准备。首先:喜悦。】
众人面面相觑。情绪测试?这逆塔是有什么毛病?
“喜悦?这咋展现?”蒙毅挠头(机甲头部),“俺现在只想把这破塔拆了,实在喜不出来啊!”
【躺平灵】老头尝试挤出一个(虚影的)笑脸:【嘻嘻?】
屏障毫无反应。
女鬼努力回想高兴的事,结果想起生前男友跟人跑了,差点又哭出来。
书生鬼开始朗诵《岳阳楼记》试图表达喜悦之情,屏障波动了一下,但强度远远不够。
【喜悦强度不足。审核失败风险:高。】屏障提示冰冷无情。
“让我试试。”林渊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喜悦?他想了想自己拿到驾照、想到用烧烤架克制怪物、想到……好像没啥特别值得狂喜的?眼看时间流逝,他有点急了,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张大婶给的葱油饼,还热乎着。
他鬼使神差地拿出那张烙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葱油饼,咬了一大口!
顿时,面粉和油脂经过烘烤后的焦香、葱花的辛香、以及那恰到好处的咸味在口中炸开!那是纯粹而朴实的、属于人间的美味!是饥饿时最能带来满足感的味道!
一股莫名的、真实的愉悦感涌上林渊心头,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嗯!香!”
就在他咀嚼吞咽的瞬间,他周身似乎散发出一种极其纯粹而强烈的“喜悦”情绪波动!
【检测到高强度‘喜悦’情绪(源于原始食欲满足)。符合标准。通过。】
屏障上的字迹变化。
【下一项:愤怒。】
“愤怒?这个俺在行!”蒙毅一想到这破塔的种种邪门,以及刚才被怪物围攻,顿时怒火中烧,“梼杌”机甲发出低沉的咆哮,眼部的红光暴涨!
【检测到高强度‘愤怒’情绪(源于战斗受挫)。符合标准。通过。】
【下一项:悲伤。】
女鬼终于找到了主场,她想起自己凄惨的死因、无人祭奠的凄凉、还要整天被逼着干活,悲从中来,顿时哭得梨花带雨,阴风惨惨,连通道壁上的浮雕似乎都受到了感染,流下了黑色的“眼泪”。
【检测到超高强度‘悲伤’情绪(源于自身不幸及加班)。符合标准。通过。】
【下一项:恐惧。】
【躺平灵】老头刚才被逆塔能量反噬,心有余悸,此刻被点名,立刻非常配合地散发出强烈的“怂”和“怕”的情绪,虚影都缩水了一圈。
【检测到高强度‘恐惧’情绪(源于被吞噬阴影)。符合标准。通过。】
【最终项:爱。】
爱?
这下可难住了所有人。蒙毅是个莽夫,女鬼只有怨,老头只有懒,书生鬼的爱大概是之乎者也,土地爷爱土地……
夏弥微微蹙眉,她看向林渊,又看了看手腕上终端里存储的、关于“守陵人”使命和守护的信念,尝试将其凝聚成一种“大爱”,但屏障反应微弱。
【爱意强度不足。请尽快完成。倒计时:10,9……】
就在倒计时即将结束时,林渊福至心灵,猛地从怀里掏出那罐老李大爷给的、腌了五十年的老酸菜!
他打开罐子,顿时一股极其酸爽醇厚、带着岁月沉淀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难以形容的表情,那表情里有关怀、有传承、有长辈的叮嘱、有一种“家的味道”……他双手捧着酸菜罐,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用一种近乎庄严的语气说道:
“大爷说了,让你们好好吃饭。”
这一刻,一种极其质朴的、带着烟火气息和人间温情的“关爱”情绪,如同暖流般扩散开来!
屏障剧烈地波动起来,似乎系统都在分析这种前所未见的“爱意”载体!
【……检测到异常但……高浓度‘关爱’情绪(源于长辈投喂及食品安全)。符合……标准。通过。】
【所有情绪审核通过。‘临时访问印记’生成中。】
一道微光从屏障中射出,在每人(每车)的额头(或车头)上烙印下了一个简单的、如同扭曲钥匙般的黑色符号。
【印记有效时间:一个标准时。请于时限内通过‘筛选之厅’。祝您……旅途愉快?】
屏障如同水幕般分开,露出了后面更加广阔、也更加诡异的大厅。
众人松了口气,没想到最后靠着一张葱油饼和一罐老酸菜通过了审核……
进入筛选之厅,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再次震惊。
大厅巨大无比,根本望不到尽头。这里没有地板,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密密麻麻、大小不一、正在缓慢移动的、如同棋盘格般的平台。每个平台上都漂浮着不同的景象:有的是繁华的都市街景,有的是厮杀的古代战场,有的是宁静的田园风光,有的是扭曲的噩梦空间……而这些景象中,都有一些模糊的人影在活动。
平台的移动毫无规律,时而碰撞,时而分离。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虚空,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
而在大厅的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不断搏动的、由无数黑暗符文构成的——心脏!那就是逆塔的核心吗?!无数黑暗的能量流如同血管般从心脏延伸出来,连接着那些移动的平台。
【规则提示:筛选之厅】
【规则一:踏错平台,即为迷失。】
【规则二:心之所向,路之所现。】
【规则三:核心之地,唯‘空’者可入。】
“这又是什么谜语人规则?”蒙毅看得头晕眼花。
“心之所向,路之所现?”夏弥沉吟道,“难道是要我们集中精神,想象要去的目的地,正确的平台就会自动连接过来?”
“试试看!”林渊闭上眼睛,努力想象着大厅中央那颗黑暗心脏。
然而,周围的平台毫无反应。
“不行,干扰太强了。”夏弥摇头,“这里的规则力场扭曲了思维,很难集中。”
就在这时,那些移动平台上的景象突然变得更加清晰和具有侵略性!一些平台甚至主动朝着他们靠拢,上面的景象发出强大的诱惑或恐吓!
一个平台展现出无尽的财富和权力,珠宝的光芒几乎闪瞎人眼。
一个平台展现出温馨的家庭场景,亲人的呼唤声声入耳。
一个平台则直接化作狰狞的地狱景象,厉鬼扑面而来!
各种强烈的情绪和幻觉冲击着他们的意识!
“稳住心神!这些都是假的!”夏弥大喝,但她的额头也渗出了冷汗,显然也在抵抗诱惑。
女鬼直接被一个展现“无限香火和豪华阴宅”的平台吸引,差点飘过去。
书生鬼对着一个“藏有天下孤本”的平台流口水。
土地爷看着一个“万里沃土”平台两眼发直。
就连【躺平灵】老头也被一个“永恒懒人沙发海洋”平台所诱惑……
“这样下去不行!”林渊咬牙,再次看向那些规则符文,特别是最后一句【唯‘空’者可入】。
空?空是什么意思? empty?空虚?放空?
他猛地想起了【躺平灵】老头的看家本领!
“老爷子!别想着沙发了!干活了!最大范围!最强功率!‘躺平’力场!给这些平台都‘降降温’!让它们都‘空’下来!”
【啊?哦!】老头虽然不舍,还是立刻执行。他那油腻腻的虚影再次膨胀,极致的惰性能量如同潮水般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大片的移动平台!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被惰性能量笼罩的平台,上面那些诱惑或恐怖的景象,就像是失去了能源的投影,瞬间变得黯淡、模糊、最后彻底“死机”,变成了灰扑扑的、毫无生气的、真正的“空”平台!
就连平台移动的速度都变慢了许多!
整个筛选之厅的诡异喧嚣,竟然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就是现在!想象核心!”林渊大吼。
这一次,没有了那些幻觉干扰,众人终于能集中精神!
随着他们的意念聚焦于那颗黑暗心脏,几条由“空”平台连接而成的、稳定下来的路径,缓缓延伸而来,直达他们的脚下!
“走!”
三台载具立刻驶上路径,朝着大厅中央快速前进!
越靠近那颗黑暗心脏,周围的压力越大,规则力场的排斥感越强。他们额头上的“临时印记”也开始闪烁,变得不稳定。
终于,他们抵达了心脏下方的一个小平台。从这里看去,那颗黑暗心脏巨大无比,表面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能量波动。
如何上去?如何破坏?
【唯‘空’者可入】……难道要他们自己也变得“空”?
就在这时,林渊丹田内的杀神白起投影,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意念。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指引,而是一段复杂的、关于如何利用“无名”那融合了惰性与战魂的特殊能量,暂时模拟出“空”的状态,骗过核心防御机制的信息!
“老伙计!看你的了!”林渊毫不犹豫,将全部心神与“无名”连接,调动起那“微醺”的能量,按照杀神指引的方式运转!
“无名”的车身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黝黑光泽变得内敛,那股战意和惰性完美交融,形成了一种极其奇特的、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虚无状态!
“就是现在!冲上去!”林渊大吼,驾驶着“无名”朝着上方那颗黑暗心脏,猛地冲了上去!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无名”如同穿过一层幻影,直接没入了那颗巨大的、搏动着的黑暗心脏内部!
下一刻!
整个逆塔,猛地一震!
所有平台瞬间停滞!
那颗黑暗心脏的搏动,戛然而止!
然后,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了痛苦、愤怒和难以置信情绪的无声尖啸,从心脏内部猛地爆发出来,席卷了整个逆塔!
林渊,成功了?!
(第七十八章 完)